孟琬坐在妆台前,铜镜是并蒂莲开,鸳鸯戏水的纹样,镜中之人却神色凝重,仿佛即将奔赴的地方是一个刑场,而这周身沉甸甸的珠翠宝饰皆是枷锁。

孟琬原以为前世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应对起这样的小事应该能过从容得宜,却不想大婚前一夜,她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是为前路未知而烦忧,也不是在认真思考下一步对策。

她整颗心都是空荡荡的。

多装进一点东西,都会硌得生疼。

她曾经恨谢玄稷入骨,可谢玄稷死后,她又觉得有什么东西也随着他的离开一同湮灭在了尘风之中。

那时她静立在被谢昭明派去抄家的大队人马洗劫一空的摄政王府前,心口被吹得一片荒芜。

那种钝痛到如今还有余威,让她既受不住爱,也承不下恨。

黄昏时分,竹苓提醒道:“姑娘,该出门了。”

孟琬手执团扇,正才出房门,仰头便见到兄长孟珂笑眼盈盈地望着她,一时又惊又喜,险些落下泪来。

孟琬顾不得身上还穿着繁复的礼服,提起裙摆就跑下台阶,激动道:“兄长怎么回来了?”

孟珂还当她是那个扎着羊角头的小姑娘,摸了摸她的头,“还不是托了你的福,陛下许我几日恩假,让我回来送你岀阁。”

“能见到兄长真是我这几日最欢喜的事了。”

“怎么,嫁人还不够欢喜?”孟珂调侃道。

孟琬没答话,生硬地转开话题,问道:“对了,兄长这次回来要在家里待多久?”

“至多能再留两日吧。”

孟琬在心里算了算拜见两宫,盥馈和庙见花费的时日,面露失落之色,“那就等不到我归宁了。”

“这几年边境虽还算太平,可我总不能离开太久。往后若得了空,你们夫妻二人也可以去荥川找我,我正好带你们见识见识北地的风光。”

“那可说好了,兄长不许食言。”孟琬抬起手要和他拉勾。

“一言为定,”孟珂看孟琬较真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听话地勾住了她的手指,“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小孩子心性。”

孟琬不服气道:“也只有在兄长面前才这样,兄长还要说我么?”

孟珂从怀里拿出一串雕刻着夔纹的狼牙吊坠,笑道:“不同你斗嘴了,差点忘了给你的新婚礼物。北方人逐水草而居,常以此辟邪驱灾,祈求万事顺遂无虞,一切皆得所愿。这匹雪狼是我年初在军营后山打下的,算是个好兆头,便以此祝你和昀廷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吧。”

昀廷是谢玄稷的字。

大齐男子十五至二十皆可冠,只是皇帝很长时间未提及此事。直到今岁议亲,诸臣上奏此事再不可拖下去,皇帝这才让钦天监择了一个黄道吉日为其行加冠之礼。

孟珂与谢玄稷有过两年同袍之谊,两人关系应当还不错,私下交往也不拘礼数。

不过前世成丰宫变之后,孟珂不耻与乱臣贼子为伍,便与谢玄稷割袍断义。在察觉到她与谢玄稷的私情之后,更是专门给她写了十数封家信,想要规劝她回到正道。

不想重来一世,孟珂反倒成了第一个祝福他们的人。

孟琬心里感慨,但还是显露出一百分的欣喜,小心接过礼物,嘱咐竹苓收好。

孟珂接着说道:“哥哥知道你们是盲婚哑嫁,你心中估计有良多顾虑。可我和昀廷共过事,他是个极其爽朗大方的人,必定与你投契。”

孟琬不愿拂他的好意,亦知道多说无用,只淡淡“嗯”了一声。

“虽说你回门的时候我不在,可一会儿送亲我可是要跟着一块去的,到时我可得帮你好好教训教训昀廷,让他以后不许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