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好能够让孟琬心无旁骛地回溯今日会真观刺杀一事。
好好一场祭祀典礼弄成这样,最头疼的大概不是贵妃,而是皇后。
皇后是典礼的主祭,出了这样的纰漏伤及的首先就是皇后的颜面。更重要的是,皇后才说要与民同乐,没有按旧例封山,便有刺客混入人群中行刺。如此巧合,很难不让人怀疑此事与皇后有什么关联。
但正是因为大家都会这么想,孟琬反而觉得此事与皇后无关。
一则,国朝皇后主持上巳节祭祀大多为的是在百姓前昭示自己为天命所归。她犯不着在自己大出风头的时候闹这一出,让百姓疑心是因为皇后德不配位以致神灵降罪,才使典礼无法顺利进行。
二则,若郑贵妃出了事,以皇帝对郑氏的偏宠必定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于皇后,皇后被厌弃是迟早的事。况且,即便除掉了郑贵妃,也并不会撼动成王的地位,没准还会给皇帝一个借口,让他顺理成章立成王为太子。
三则……这里面掺杂了孟琬的一些私人情感在,她自己也知道未必站得住脚。
在她的认知里,李氏是一个极其温柔良善的人,应当不会做出主动害人的事。
这个认知来自于谢玄稷。
来自于他半昏半醒时的只言片语。
前世,她与谢玄稷有过无数个共衾而眠的夜晚。无论云雨之后有多疲惫,她都不敢真的在他身旁安然入眠。总是闭眼假寐,直到晨光熹微。
她没有办法不对谢玄稷设防。
如若她在梦呓里不慎说出什么机要之事,赔上的便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性命,谢朝明,晏善渊,以及那些追随他们的人,谁都躲不掉。
但谢玄稷权倾朝野,手握兵权,不必像她那么谨小慎微,素日里喝醉了酒也是不惮见她的。毕竟这个人连清醒的时候也没见收敛多少,照样满口都是放肆僭越的话。
只有提到李氏时,他才会有难得的和软。
曾经有一年孟琬因忙于处理信阳王叛乱一事,忘记了那日是李氏的忌辰。她匆忙地赶到摄政王府要与他商议平叛的事情,却见他独坐在樽前,大有要当甩手掌柜的意思。
孟琬冷笑道:“王爷好生清闲,你闹出来的事情,要我替你收拾这烂摊子也就罢了,还有雅兴躲在这里喝酒。”
谢玄稷低着头,又饮了一杯,不疾不徐地问道:“娘娘此来是为那信阳王造反的事?”
孟琬看他气定神闲,似乎是成竹在胸,于是耐着性子问:“王爷可有什么计策?”
“把我的项上人头送去给那信阳王,他保准立刻退兵,你也正好了却了一桩心事。”
这时候还有心思说风凉话,大约是真的醉得不轻。
孟琬皮笑肉不笑道:“王爷莫要取笑我了,我要有这本事,当日也不会护不住先帝和先太后。这权力当真是一剂腐蚀人心的毒药,我已然是领教过了。”
她提及旧事,心里不快,正欲转身离开,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他颓然的眉宇间。
又听他叹了口气,没头没尾地问道:“孟琬,若我求的只是一个公道呢?”
孟琬前世不是没有怀疑过李皇后之死与郑氏有关,可她暗地里也向前朝的宫女太监求证过李皇后的死因,皆云李皇后是病逝。
后来她又要了太医院的脉案去问几个民间的大夫,也都说病程发展符合常理,且脉案无涂改痕迹,不似作伪。
她遂只当谢玄稷是接受不了母亲的猝然长逝,才生出了偏执的念头。
前世之事已成了一桩悬案,今日发生的事情亦让人琢磨不透。
所以,这次刺杀针对的究竟是郑贵妃……还是皇后?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队伍已经走到了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