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牢头一唾沫吐在地上,转身走了。海逻走过去,冷着脸驱散众人,把陆航单独拎出去。

这是十五年来海逻第一次见到陆航。他有些感叹,曾几何时,被堵在墙角欺负的是他,而挺身而出救人的是陆航。没想到时过境迁,两人身份倒转,不得不让人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深夜重,探照灯触及不到墙根下蹲着两个人。火星时明时灭,香烟的灰雾渗进空气,给原本难闻的腥味,再添一些昏沉与黏腻。

烟过半,海逻问:“怎么想起来干这些事?”

当卧底。

“……想干就干了呗。”押送途中不给喝水,陆航笑了声,嗓子沙哑难听。

海逻:“你家里人怎么办,老婆孩子呢?”

“没结婚。”陆航垂着眼,指节夹着抽一口。

海逻惊讶了下。没结婚?他自己今年41岁,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按理说陆航比他还大一岁,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成家。

这要不是玩得太花懒得负责,就是心里藏人了。

以海逻对他的了解,应该是后者。

海逻:“那你爸妈呢,叔叔阿姨肯定要伤心。”

脖子往后靠,陆航放空地望着远处的探照灯,黑夜里的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他扯唇笑了笑,“我爸知道我被抓,觉得养我养废了,就打算再要一个。”

海逻愣住,“你爸都六十了。”

“嗯,”陆航平淡地说,“他外面有,早就想带回家里,一个成绩挺优秀的小男孩,明年就能考大学了。”

大儿子指望不上,便把外面情人生的小儿子接回来养,这在他们那个阶层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他母亲在家里没有话语权,这次出事,还被全家苛责教子无方。她默不作声,默许了没有她血缘的孩子住进家里,写上户口簿。

从此,再不提陆航的名字。

精心教育的孩子,走上了歪路,成了革命军叛徒,这对他们那样的家长是致命的打击。他们害怕,恐慌,怕因此被周围人排斥,跌落阶级。

陆航对此是理解且接受的。

聊了一会时间到了,海逻站起来松松蹲麻的腿,准备找个熟人给陆航安排一张干净点的床。

他能力有限,没法把陆航送出去,所能做的仅限于让陆航的生活舒服一点。

当然,这个“舒服”,是相对于工厂里其他犯人来说的。

临了,海逻叹了一声气,“我觉着你们寝室的风水是不是不大好。你看,鹅子疯了,鸢子被抓,现在你也沦落到这――”

“鸢子?”陆航一下子站起来,话音和呼吸都急促,“霍鸢?他被抓了,他在哪?”

海逻看着他,意有所指地朝另一边转头。

陆航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工厂监区的另一头。那边是A区,条件更差,看守更严,关的都是革命军党首人物。

原来他在这里。

死寂的心突剧烈跳动起来,陆航有些手足无措,还有点奇怪的欣喜。仿佛在人生走进死胡同之后,忽然发现对方也蹲在那里。

他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和霍鸢重逢。

他拽着海逻问,能不能安排他见霍鸢一面,哪怕几分钟都行。

海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这个能耐。但出于同学情谊,他也给陆航指了条办法,“等月底的时候说不定可以。他们会一个监牢一个监牢拉出来点名,到时候你走慢一点,说不定能碰到他。”

阴雨潮湿,陆航开始了等待。

想到之后会见面,他便排山倒海地把一切都抛到脑后。连被押到工厂做高污染的工作,都变得没那么难忍受。

把成堆腐臭的垃圾铲进锅炉里,他手臂酸得要命,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