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沉站在尸体和废墟旁,看着他,“我送过人。”

“谁啊?”白翎下意识问。

他本来在笑,忽然对上郁沉深深的眼神,那眼底蕴藏许多情绪,仿佛凝练了一生。

白翎笑不出来了。

――他一切会的,奇怪的技能,都和你有关。

那是仿佛一瞬间吃了毒蘑菇一般的言出法随,一种无可逃避的宿命感。

白翎想,我也没想逃。

于是他抱住鱼的腰,补一个吻,偿还神父的诵经费。

他不知道,神父鱼的故事在木桩鸟死后还延续了一周。

爆炸之后,鸟的骨灰落在了人鱼眼睛里。人鱼想着,这样也好,这就不算死无葬身之地。

我的眼球,我的角膜,我的神经血管连着血肉细胞,都是你的坟墓。

你的骨灰撒在我的身体里,春暖花开时,会重新从我的土壤里长出一只鸟。

怎么不算我生出来的小孩呢。

当然,这样的话就不必告诉孩子了,免得他做噩梦。

之后的一段时间,见习神父听闻后勤队有个二等兵会祝祷,便急吼吼跑来,说什么也要恳求他加入送葬队伍。

人鱼便白天工作,傍晚兼职一下神父。

有时候跑的墓地太多,嗓子都念哑了。

这日,他们换到另一处居民家住。

夜幕西临,斑驳的小红门被敲响。它的石料墙面很廉价,上面却雕着轻巧的缠腾花,看得出这栋楼的居民热爱生活。

郁沉摘了面罩,静静在门前等一会。这会亮着灯的住户只有一半,因为另一半楼已是废墟,抬头看,房顶变成了天空。

片刻,门里的小女孩跑来开门,看见他,惊讶地瞪大眼睛。接着转头看了看从厨房冲出来的大人,又看他,最后一声低叫跑回去,抱住她母亲的腰,躲到后面,怯怯又兴奋地伸头看:

“是D先生!”

这是糠虾家。他妈妈收养了隔壁邻居家的孩子,当做小女儿。

他们热情地招待D先生,要给他重新做一份晚饭,但D先生和蔼地说,“我在门口就闻到你们的豆子汤了。”

糠虾妈妈揪着围裙,急着劝,“可那是剩下的。”

郁沉笑:“我爱吃那个。”

他人太好了。糠虾妈妈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多忙活,感激地躬身,连忙带着小女儿进厨房热饭。

D先生是野星的金主之一,街上发的面包,都出自于他的口袋,这是人人皆知的事。

郁沉走进餐厅,脱下黑色羊绒外套搭在椅背上。他刚拉开椅子坐下,就听到不远处门咔哒一响,有人拖着懒倦的步子走过来。

走到桌对面,拽开椅子,一下子坐进去,接着动作流畅熟稔地把脚踝搭在他膝盖上。

郁沉低头看一眼,“你不穿袜子。”

那只鸟往后靠着椅背,懒懒地伸展身体,“我刚睡觉呢。”

“吃饭了吗?”

“早吃了。”

他衬衣扣子没扣紧,敞开的领口能看见一抹绷带。发现郁沉的目光,他也不回避,告诉对方:“没事,只是小扭伤,明早就能好。”

糠虾太太的豆子汤很快送过来。汤汁熬得浓浓的,冒着热腾腾的蒸汽,但她仍觉得有点寒酸,全程紧张地捏着围裙,尤其看到白翎坐在对面,更是激动地语无伦次:

“真是,我应该煮香肠饭的,我早就想好要煮香肠饭,我最拿手那个,不该煮豆子汤……他爸爸说我煮得不好吃,总是弄糊,但我会注意的……您喜欢吗,要不我去楼上邻居家借一点菜,马上就好――”

话还没说完,被白翎伸胳膊一把拽住。

两人好悬才把她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