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白翎不明白为什么病房里外墙要用那么厚的防弹透明玻璃。

现在,他明白了。

那不是病房,那只是枯水期的水族箱,注水到天花板位置,就能囚住一条世上最强的人鱼。

想要给这样的肉能怪物穿锁链,无疑是一项惊险至极的任务。白翎听到,他们在惊慌高喊,“按不住啊,必须要打麻醉针!”――接着是混乱的走位,针枪发射,打进怪物紧绷有力的腹部,换来咆哮怒号的嘶吼,它像最凶险海域的暴风雨一样,即将无情地撕碎所有生物。

就在这时,卓医生急中生智喊:

“想想您的小白鸟!”

在众人紧张的吞咽里,如诡闻一般,那由深水肺部发出的凶恶肆虐声,渐渐停息了。

视角有限,管道里的小鸟看不到全景,只听到粗暴的锁链碰撞音。但这一次,它的兽性被压制住,没有再暴起。

小鸟想,它已经不需要麻醉了。因为――

我的名字,代替麻醉针,扎穿了他的软肋。

翅膀扇动,一抹影子从天花板飘落到水缸边,像一朵弄脏的小雪花,飘到池塘边,亟待融化。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排荷枪实弹的仿生人,守在走廊上。他们身上挂着即时通讯器,刚才啄木鸟医生和同僚的对话,就是从通讯传出的。

这艘船上,几乎没有活人。

所以谁也没看到,单腿的小鸟,正艰难地用黄色爪指立住身体。玻璃边缘很滑,它得一点一点地跳着挪近,才能凑到中间去看。

人鱼沉在水中,像一座沉入海底的岛。

比起之前,他确实变得更不像人类了。他皮肤灰白,颜色像未烧灼的陶瓷灰模,灰败而阴暗,远远看去,淡青黄的水溶液里宛如漂着一具远古的怪物标本。他长出了耳鳍,獠牙也变得更长――那种尺度的尖牙是不适合给任何omega标记的,会直接戳穿人的颈骨,造成死亡。

三米多长的鱼,肌肉丰满的尾巴搭在池底。看似平静,但没有人会怀疑,这凶残的野兽随时能轻而易举撕烂猎物每一片肉。

可小鸟熟悉它,能看出它眉眼下隐藏的痛楚。

那异样来自于脖子上的锁链。锁链有两厘米宽,是比着腮缝的长度定制的,从左边穿进去,从苍白的皮肉消失一段,再从右边穿出来。只要它企图爆冲,就会被死死勒住喉咙,直接窒息。哪怕是最凶狠的敌人,下这样的酷刑时都得掂量掂量道德法庭的审判,它却心甘情愿,对自己用上了。

水里飘着丝丝缕缕的血,有种如蜜的腥甜。

腥冷,且可怖。

小鸟却想,这是温柔和缓把我送出家门的人,在外一向得体的人,现在背着我,在肮脏的水箱里挣扎狼狈。

他是怀着什么心情,说出不要踏足这里一步的话呢?

――不想让我负罪。

外面继续传来远程的讨论声:

“君主是不是应该进食了?繁殖期,他新陈代谢极快,消耗量很大。”

“肉已经准备好了。70%的腐肉,掺杂30%的碎肉。”

“怎么尽是些坏肉?!”

“你不懂,有了伴侣的雄性人鱼会优先把新鲜肉让给雌性。他们只会适当性吃一些腐肉。”

在一惊一乍的对话里,翅膀飞走的声音变得微不足道。

直到半小时后,扛着一大箱肉的仿生人进入观察室,他们才发现,头顶的通风管道栅早已被人打开。再看水池边,那里竟然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陈旧军用常服,胳膊肘和膝盖都蹭得有些脏的青年。

水底灯光幽蓝,从下往上打的时候,把他的脸也笼罩一层幻觉般的色调。

透过监视器,啄木鸟医生震惊到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