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敢再讲话,抓起手机就按了接听键,叩在耳边:“喂?”
“这么快出院,”张明生在那边讲。
听不出他的语气。
“嗯,”我低头,看着自己外套上的扣子。
“我最近很忙,在搬家,工作完总是很晚了,所以没有联系你,”张明生又讲。
“搬家?”
“嗯,”张明生讲,“我在红寓。”
我愣了一下。
他直接搬去了红寓。
我一时说不出话。
张明生又讲:“来看看吗?”
我挂断了电话。
我曾以另一个人的身份住在那里,对它本应该毫无留恋。
可半个小时后,的士车门打开,那栋墙面砌了颜色的旧建筑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没有看守,没有门禁,大门空荡荡地开着。
路过荒芜的花园,走进正门,客厅的窗帘都拉开着,光线明亮。其中的摆设并不多,连地毯都没有铺上。只有孤零零的沙发安坐,像几座柔软的矮堡。
玄关,客厅,楼梯。
一切都那么熟悉,没有改变,甚至比记忆中的更新一些。
角落里,摆放着一把轮椅。
“只要我关上门,我们就又回到从前。”
一个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去。
张明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他向前走了几步,和我隔出一些距离。
我看着他,讲道:“现在的我们,才是从前。”
说罢,我又转过头,微微扬起,看着通明的光线中缓缓旋转飞扬的尘埃。
“我只是想,假如你和我站一起,很多事都会不一样,”张明生走近了一些。
“一起?是死在一起吗?”我平淡地说道。
我们两个就死在这里,死在一起。
张明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用手捉住了我的发尾:“头发长了。”
“让我想起,”张明生顿了一顿,“未来,某个未来。”
我拄着拐杖,毫不犹豫地往前走了两步,和他拉开一些距离。
我转过身,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他瘦了一些,脸上含着微微的笑意,说道:“那样的你,是可以完全属于我的。”
“但这样的我,永远不会,”我说。
我们面对面站着,像是两个拥有心跳的鬼魂,游荡在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七十五
【旋涡】
我从没有见过张明生那样的神情,明明是被反驳被拒绝,他的眼神却刹那改变。如同深邃的潭水,慢慢地旋起水涡。
“但我还是很高兴见到现在的你,”他一边讲话,一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难以捉摸,难以捉摸。
我始终参不透张明生的喜好。
所以直到他吻上来时,我仍处于一种平静的审视当中。我听见了他的喘息,似乎十分难耐。双唇交叠,他捧住我的脸,指尖拂过我的耳郭。咫尺之遥,他闭着双眼,轻轻用唇贴蹭,只留我置身于这忽然袭来的欲情之外。
我知道,我应该推开。
但我们从未拥有过,从未拥有过。
在我孱弱之时,一切肉欲都像是沾湿的手帕,温柔地、沉默地覆在我的口鼻之上。一切使我眩晕的享受,都像是在透支生命。
可现在不同。
这是我渴求的吗?
自从我见过那场山顶的烟花,一颗不为人知的疯狂就埋在了我的心里。它不会在脆弱的精神和肉体中被点燃,它只在一个人健康且有能力主动追求时骤然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