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吐了?一身?的衣服。

宾客侍卫尽数驱逐一空,禁宫内外额外安置了?十几个熏香的香炉,巨量的香雾蒸腾挥洒,馥郁浓厚的气味熏得几个押送的太监连连咳嗽。但等走入寂静冷肃的深宫,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宫中的陈设被全部撤换了?下来?,中央只?安着一座紫檀木底的神?坛,坛上供着三块极大的神?位,朱砂点抹,殷殷夺目。

押送的太监与许阁老一齐下拜了?,隔着神?坛外的轻纱给飞玄帝君万寿帝君清妙帝君的牌位行礼。

寂静片刻之后,殿阁中当的一声铜磬悠悠,长袍飘飘的身?影从神?坛后转了?出来?;同样悠悠传出的,还?有抑扬顿挫的吟诵声: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生人之常勤。往者吾弗及兮,来?者吾弗闻。已而,已而!”

吟诗的声音一如即往的飘摇悠扬,但仔细分辨,却能听出气息转换之间的沙哑那?是用粗盐草木灰与茶叶反复漱口二十几次之后,喉咙被外物划伤的后遗症。

所有人都挺直了?身?,却没有一个人开口,都在等着皇帝将剩下的几句吟完。等到最后的“已而”已经?静静飘荡在香烛烟雾之中,众人才一齐磕头,山呼皇上万岁。

飞玄真君的身?影踏上了?烟雾缥缈的神?坛,扶着供桌漠然凝视神?坛下跪得整整齐齐的重臣心腹。在片刻沉默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气息依旧缥缈:

“许阁老是博古通今的大学士,知不?知道朕吟咏的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许少湖膝行数步,匍匐在地:

“圣上方才吟咏,乃是唐人李翱的感怀诗,讲的是个安分守己,‘不?强求’。”

真君的神?色略无变动:

“不?强求?这三个字,倒要烦大学士解一解。”

许少湖再次叩首:

“回圣上的话。李翱崇道尚玄,曾两次问道于高僧惟俨,留有名句‘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此所谓‘人生之常勤’,但终究是天资粗浊,难有大成。他到暮年集《楚辞》而写下此诗,正是是身?体力行,知道仙路不?可强求;所言‘天地无穷’,凡夫俗子虽能攀缘附会,侥幸聆听一点玄音奥妙;但往者与来?者终不?可及,上天所赐予的机缘,只?有古往今来?的大仁之主,才能领悟真谛……”

君臣相知十余年,彼此均有默契。仅仅这简单的一问一答中,便清楚无误的探知了?对方的底牌。听到“仙路”、“机缘”之后,飞玄真君默然了?。

如果说在刚刚看到天书对所谓“松弛”的详细描述时,真君一时的暴怒还?只?是因为恶心与激愤所诱发的失态,那?么在听到太监回报,知道许少湖于静室中莫名昏倒之时,心中的警惕与疑惑便霎时间升了个十足十。等待通传的这半个时辰里他紧急调取东厂的记录,迅速发现了?许少湖半月以来的种种异样。虽然异样的缘由尚不?得而知,但只?要看一看许少湖开始发癫错乱的几个时间点,真君的一颗心便不能不吊了?起来?!

也正因为如此,即使胃中仍然在翻江倒海,火辣辣的烧痛;即使怒火不?可遏制,恨不?得将玉蝉从许少湖的前?门塞一直到后门,飞玄真君仍然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你就只有这几句话?”

许少湖慢慢抬起了?头来?,却仍旧是低眉顺眼?,只?是凝视神?坛下以朱砂泥金写就的千万符文:

“臣要启奏圣上的话,千万句也解释不?完。两位公公应该在臣的家里取了一些东西,圣上一看便知。”

押送的太监赶紧膝行上前?,恭敬捧上从许阁老裤·裆里发现的那?一册古怪的书本。飞玄真君只?垂头看了?一眼?,瞳孔便瞬间颤抖了?。

……好吧,他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