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初出?茅庐,但海刚峰凌厉老辣的政治眼光已然显现了出?来。即使再如何忧心倭寇,海刚峰依然清楚现在的局势。沿海的军政错综复杂,外力?绝难插手;别说他?一个小小举人,即使将?来出?任地方官后借用?穆国公府的力?量,也不太可能搅得动那一摊烂泥除非你真打算花几年水磨工夫,仔仔细细杀个血流成河。

但不要说穆国公了,就是老登又能有这样狠辣的魄力?么?很难的啦!

海刚峰只是刚直不是迂腐,早就在思索另辟蹊径的法门。宣武二十年时?,倭寇亦曾侵袭沿海,高祖皇帝便明发上谕,要百姓们“准备好刀子?,杀了再说”,“砍得头颅的好百姓,我重重赏他?”,那真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杀得倭寇屁滚尿流而去。借用?这一道旨意?,如今他?大可以在上虞操练民?兵,先?巩固好要害地带的防御。

穆国公世子?侧耳细听,连连点头,俨然也是大为赞赏。他?抽出?桌边的墨笔,在草纸上匆匆写?下?两个名字,递了过去:

“先?生的谋略,我不甚叹服之至,当然只有赞同的道理。不过练兵毕竟需要专才指点,在下?不才,便替先?生筹谋一二吧:这张纸上的俞、戚两位将?军,都与国公府有一点交情;先?生拿着我的写?的信去一趟,他?二位一定会援手的。”

海刚峰肃然起身,双手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仔细折好收入怀中。双方彼此默契,本来不需要再有多余的言语,但他?沉默片刻,却还是喟然叹息:

“……只是,在下?就算穷竭一切心力?,恐怕也只能保住江浙一乡一县之地而已;设若倭寇进犯,江南千万生民?,便必要受此涂炭之苦了!世子?对我的种种期望,我实在是万分惭愧,也实在万分不敢承当……小小的一个举人,哪里能左右大局呢?以现下?的形势,大概也只有雷霆万钧,炼骨洗髓,以当日高祖以一人而敌万人的气魄,才能挽回一二了!”

这一番话?说得真挚诚恳,掷地有声,一句句都带着滚烫热辣的真心。而穆祺字字听得分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穿越以来装疯卖傻吐槽发癫,可以在各种拟人的油滑老登中应付自如(或者自以为应付自如);但这样坦坦荡荡,一片赤心的剖白,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的!

他?妈的,杀我别用?真心来做刀啊!

他?可以嬉皮笑脸油嘴滑舌一万次,但这种无?遮无?掩比金子?还要珍贵的真心却能瞬间刺穿他?一切可笑的防御,露出?吐槽和摆烂下?面包裹的可怕现实

无?能!软弱!贪生怕死!穿越这么久了一事无?成,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了这么久,拼尽全力?却连个倭寇都无?法阻拦!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你还是个国公世子?,金尊玉贵、享受民?脂民?膏的肉食者!如今天下?汹汹至此,难道你没有责任吗?你没有罪过吗?

穆祺能辩驳什么?他?一句话?也辩驳不出?来。他?只能左右游移目光,狼狈得不敢出?声。

……当然,海刚峰的话?绝非是蓄意?影射,而是发自真诚;但正因为发自真诚,杀伤力?才如此之巨大大概是被先?前彻查倭人的旨意?误导了,海刚峰居然真对老登升起来一丝希望;希望他?能展现高祖皇帝的魄力?,痛下?决心力?挽狂澜。但世间莫大的悲剧就在这里,相较于老登天良发现、展现魄力?,还不如指望高祖皇帝如闪电般归来,在看?完子?孙伟业之后还没有被再次气死,依然能够动手杀人。

仁人志士的信任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但总有人要将?他?浪掷。瓦釜雷鸣,黄钟毁弃,悲哀莫过于此。

……无?论如何,太过于相信老登是必然要受伤的;如果幻想终究要破灭,早一点破灭总比晚一点破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