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听了半辈子阿谀奉承话的姑姑,那份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早已经渗入骨髓,哪里堪受这样的侮辱。对她来说,这绝对是个奇耻大辱。
“好好好……”果然,姑姑狂怒地,语无伦次地咆哮,“谁都看不起,我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我,大家都看不起,我也不用他看得起……”
姑姑又在迁怒了。我摇头,苦笑。这是她一惯的作派,她自然是不会怪责晨晨说错话的,怎么着晨晨也是她的女儿,她只会把过错怪责到其他人的身上,这种事情,我早已从姑姑那里领教过无数次。而她嘴里的“他”,除了珏,还会有谁?
“你不用那么激动,妈妈。”晨晨冷冷地道,“我并没有说是珏。”
“你不用说出来,你就是那个意思。”姑姑怒极反笑,“好好,我是管不了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等到有一天我死了,你才会明白我是为你好!”
这话一说出来,母女俩都沉默了。晨晨想是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了,不再反诘。过了半晌,门外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然后,我听到铁门的门栓“嗤拉”一开,再“砰”地一声,一切又归于寂静。
姑姑走了?
我仍然坐在床上,不动,卧室外面不再有一丝声响,没有姑姑的尖厉的咆哮也没有晨晨冷淡的反诘。又过了半晌我才确定,姑姑真的是走了。
我急忙翻下床,打开卧室门。脚上忽地一痛,像被针刺了一下,低下头,一地锐利的碎玻璃碴。
是我昨晚砸碎的玻璃杯。
几乎忘记了,所有平滑圆润的事物,一旦打碎,就会产生出锋利的棱角,异常的能够伤人,也异常的痛楚。
我吃痛地扶着墙,抬起脚掌,狠狠地拨下那块深深地扎进脚心的玻璃碎片。
血刹时涌了出来,像是禁欲已久的人突然得到了释放,那么的欢愉和肆无忌惮。
该死!都怪那个该死的!想起那个名字?我怔忡了一下,安然……这个男人,还没有跟自己扯上任何关系,就已经在伤害我了。
将这个该死的名字从脑海中驱离。用冷水冲干净伤口,我贴了一块止血贴在脚心,然后踮起脚尖一瘸一拐地走进晨晨的卧室。
门虚掩着,晨晨伏在床上,头向着窗外。
我的手抚上她的头发,她转过头来,满脸无声的泪痕。我微笑,伸出手勾掉她悬在下巴上的泪水。
“姐……”晨晨把头埋进我的怀里,放声痛哭。
能哭,是一件多么好的事!眼泪能把一切都释放,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难过,所有的委屈,所有伤心,都能通通释放掉。只要你还能哭。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起飞呢?什么时候?
我笑,又笑。抚着晨晨的头,我望着窗外。我惟有笑,因为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有多久不曾流过眼泪。那种涩涩的,咸咸的,苦因因的味道,遗落在记忆里,我找不着,也不想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