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在这一刻,他能给予沈藏泽的,不是过多的思虑与克制,而是好好守护在身侧的陪伴。
开车回去的一路上车里都异常沉默,林霜柏看似专注地开车,偶尔在等红灯时分神去留意沈藏泽的状态,而沈藏泽坐在副驾驶座上,由始至终保持着扭头面向车窗外的姿势。
等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库,林霜柏停好车后两人下车上楼,哪怕在电梯间里等电梯的间歇也依旧无言。
压抑的沉默维持到林霜柏开门进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沈藏泽在大门于身后关上后,才又站在玄关问了句:“林顺安,我妈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背对着沈藏泽,林霜柏僵在原地,有那么片刻的时间,他无法回头也发不出声音。
良久
“沈藏泽,只要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还有爱的人,任何死亡都只有痛苦。”林霜柏回过身,以一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比哀切和愧疚更加绝望的眼神看着沈藏泽,“夏警官意识模糊时,曾经叫过你的名字,我想,在她牺牲的时候,一定很想要能再见到你,哪怕只有一眼。”
被害者遗属总是会因为类似的问题而煎熬,既想要知道答案,又恐惧知道答案。
而残酷的现实是,一旦问题被问出口,无论被问的人怎么回答,无论遗属得到什么样的答案,迎来的都不是解脱。
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沈藏泽感觉到心中那股恨意再次复苏,叫嚣着想要将他吞噬,让他对林霜柏说出无可挽回的话,做出比得知林霜柏身份那晚更加失控的行为。
林朝一夺走了影响他最深的,也是他从小到大都敬爱着的母亲,哪怕林朝一已死,他也无法原谅。
失去至亲的恨并不会因为犯罪者的死而终结,正如失去至亲的伤痛将一生都扎根于遗属心中。
死亡从来就不意味着结束,而所谓赎罪,也并不是简单的以犯罪者的死亡来达成。
因为生命的价值与重量,对不同的人而言,从来就不对等。
两人之间相隔的,从来都不是眼前所能看到的距离,罪恶与死亡投下的阴影,也并不是依靠时间就能被治愈或克服。
“过了这么多年,至少,我终于知道答案了。”沈藏泽深吸一口气,扯了一下嘴角却并不是想笑,而是对林霜柏说道:“我这一辈子都会为我妈感到骄傲,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最优秀的刑警。”
林霜柏微微一愣,几秒后回以同样的敬重:“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勇敢最伟大的刑警。”
夜更深的时候,沈藏泽坐在客厅里,拿出了烟却又没有抽,他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却并没有半点想哭。
林霜柏在书房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后出来,径直到沈藏泽身边坐下。
没人教过他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于是林霜柏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住沈藏泽的手,小心翼翼地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分开各自平复情绪的时候,他在书房里想了很多,也试图去回想拼凑自己混乱破碎的记忆,只是并不成功,后来他在书房里往客厅看,看到沈藏泽坐在沙发上许久都没动,忽然意识到其实沈藏泽并不需要他现在立刻想起一切,又或是说些抱歉之类的话。
事实上,任何话语在这一刻都苍白而无力。
他对沈藏泽从来都太过克制,以至于一直以来都是沈藏泽在主动走向他。
对于沈藏泽而言,需要的或许从来都不是他的克制,也不是他充满亏欠和愧疚的保护,而是共同面对。
至少在这一刻,不管沈藏泽对他表现出怎样的态度和反应,是拒绝还是接受,他应该要做的,都是陪在沈藏泽身边,跟沈藏泽一同承担积压多年来都不曾消弭的,因交织在一起而无法辨别出本来面貌的复杂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