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

那地老鼠一点,顷刻就噗嗤噗嗤火闪着乱窜,人群里窜出快空地,围着一堆人轰闹。眼瞧要窜到箫娘裙下,唬得她也围着席泠乱窜,边窜边嚷,“要烧着我了、要烧着我了!”

席泠一把掣了她胳膊让到一边,地老鼠窜了半丈就歇了火。箫娘惊魂一定,又想瞧,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再点一个!”

地老鼠在拥挤人潮里窜出一条路来,两个就在岸上一路走一路点。席泠无有不依,又买了什么泥筒花、烟火杆子、竹节花、焰塔等花样,一一点给她瞧。

碰巧河中,虞敏之也包了艘画舫,专与她姐姐看花灯。舱外守了六/七个小厮家丁,舱内十几个丫头簇在两边槛窗嬉笑玩耍。

跟前那丫头挽着露浓朝岸上各处指点,“姑娘瞧、那是个葡萄连珠的焰火!南京的灯市比京城不差,好些玩意儿京城也没见过!”

露浓抱着胳膊欹在窗户上,穿白绫对襟长衫,遍地洒金粉裙,恍如仙娥,“南京是留都,又是富庶之乡,京城有的,这里有,这里有的,有些连京城也没有。瞧你那没见过市面的样,傻丫头似的。”

再回身,恰逢岸上有人点了好几个焰塔,摆在地上,围着一堆游人。噗嗤噗呲的四五个火炷蹿起来,照亮了其中一个,穿着墨黑的宽袖圆领袍,里头露着一圈白中衣的领子,胸前打着圆补子,绣的是云中鹤。

是他!但凭瞧不清的一张侧脸,露浓就轻易认出席泠。

在烟火的映照下,古老的秦淮河变得五光十色,斑斓的火光匆匆撒在深幽的河的表面、河的里面,想要须臾照亮整条河,却始终是照不进岑寂的底。

席泠就莫如这九曲回肠的河,纵然天烧起来,也无法燃毁他的沉敛。正是这种神秘莫测的黑暗,吸引着在灿烂中长大的露浓。

她整颗心也像浮在水面,在两岸源源不绝的急管繁弦中,有种虚幻的波澜。她忙吩咐丫头,“快去舱外说一声,叫慢点划船。”

丫头跟着眺目,也瞧见了席泠,扭头吩咐别个,自个儿与露浓挨在窗口,“姑娘跟泠官人真是有缘,这样乱糟糟的地方还能撞见。”

船很快慢下来,随着席泠的身影飘荡。露浓不敢转眼,生怕一错目,他就隐没在人堆里。瞧了半日,才瞧见他身旁的姑娘,倾首问丫头:“你瞧他旁边那个,可是不是箫娘?”

“是,今日穿得好体面,险些没认出来。泠官人真是孝顺,领着她来瞧灯。”丫头笑了笑,倏地跺脚,“哎呀,姑娘大可把船靠岸,借请箫娘来坐的道理,也请泠官人到咱们船上来。这时候人多得这样子,谁还注意咱们船上?”

他走了,像个绚烂的烟火,转瞬即逝。而她也就长陷在黑暗里,失了夜游的兴致。

周遭的轰笑喧哗依旧未绝,箫娘却在这兰麝吐香的迷幻夜,忽然想起灶上煨的猪肘子!急得她火烧眉毛似的往回赶,“煨烂了肉事小,只怕灶里的火星子蹦出来,把屋子点了!”

席泠拽了她一下,“原来是为这个着急,放心,出门时我灭了灶火。”

“你怎的不早说!”箫娘虚惊一场,脚步就在寂寂的长巷放缓下来,一眼接一眼地剜他。

剜着剜着,生出几分僝僽,“如此看来,我这个人恐怕是再难雅致起来了。瞧瞧人家绿蟾与露浓小姐,人家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是诗就是词的。偏我这不争气的脑子,装的不是银子,就是鸡鸭鱼肉,全是沾腥气的东西。”

一点幽光里,响起席泠湑湑的两声笑,“诗词歌赋可不顶饱。”

箫娘转愁为喜,在脚下那一圈混混的灯影里,雀跃得轻飘飘,“讲对了,我会烧饭洗衣裳,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得,她们千金小姐可不会。”

她整晚都有些得意,她原本以为这种骄傲与自信来自于通身的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