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下意识摇头,又颔首道:“欢喜得睡不着。”
饶是陆希娘早习惯他说话这般直白,还是红了脸,挣开他的手道:“你在外头等我。”
王崇顺从应下,待她出来,两人说了几句不相干的闲话。
诸如明日见了人该给什么物件赏赐,再到王崇白日碰到的事,王崇说了同僚的趣事,权当作故事说与她听,哄她入睡。陆希娘听了入迷,追问道:“然后呢,那匠人可免了他的工钱?”
“自然没有,别看员外郎大小也是六品官,但在京中赁房的人家可不少……睡罢。”王崇说道。
见她意犹未尽,跟着又道:“你若是喜欢,我每日回来拣些不碍朝政的事讲。”
“那可是好。”
本朝待妇人不算苛刻,不过像王崇这样肯将外头事情细细讲了给家中妻子听的,满汴京城都寻不到几个。
到了次日一早,陈家祖孙四人就进了府。
这府里的许多下人其实也不晓得这是哪里来的亲戚,但看周管事事无巨细嘱咐,又殷勤跟在几人身后伺候,无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几人坐在花厅,周兴喊了个婆子到后头请主子们,婆子才到临晖院就碰到在外头等候的春杏。
婆子拉了春杏道:“好姑娘,这是要紧亲戚哪里来的,以前倒是没听说过哩。莫不是生咱国公爷的……”
婆子压低声音,指了指上头,秦氏前头才去了庄子上,也难免府中下人胡乱猜忌,莫不是之前那位姨娘的亲眷进了府。
春杏平日里跟她关系尚可,轻骂道:“您老这般口无遮拦迟早要挨板子,你只管伺候好主子们就是,我去回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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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婆子忙满脸堆笑:“你看我这张嘴浑说惯了,姑娘休怪,烦请姑娘进去通报一声。”
春杏应了,笑道:“可不是,咱们夫人一早问了两回了,你做你的事情去罢。”
她和春兰是夫人的贴身丫鬟,自然知晓几分,听说进府的这几位相公姓陈,是府里过世陆老夫人的亲眷。陆老夫人养大了国公爷,又是夫人嫡亲的姑母,这关系虽远,但看主子们的态度,倒比正经亲戚还看重。
春兰打帘进去屋里,那边陈家几人坐在花厅内吃茶。
几十年前胞妹嫁人,陈家老太爷陈荣也曾去过公爵人家,那时他看陆家虽是百年公侯,吃穿用度尚不及自家。
今日再看这国公府里,花厅的条案便是小叶紫檀木制成,案上锡瓶,瞧着似年岁已久,其中插着两三枝红梅。后头黑漆屏风连他都看不出质地,想必也是千金难买。
老太爷心中愈发忐忑,再看自己身旁两子一孙,儿子们已过不惑之年,省试屡次不过,已然没有多少指望,当个富贵闲人尚可。
只自己这个孙子还未及冠,比起他父亲伯伯还算有几分天资。今年八月他便要参加州里秋贡,陈荣不顾自己年岁已大,特意同来京中,大半都是为他计较。
国公府的贵人若是惦记着往日情分,他好歹还能说出几分。若无旁的,也无妨,陈家不是那般唯利是图的人家。
陈荣心中琢磨了数番,只见原守在门处的管事匆匆往外走,外面传来几声请安。他不好还坐着,身边儿子、孙子们看了忙跟着起身,身边伺候的小厮扶住他。
他们尚未站定,王崇与陆希娘已进了花厅。
陈荣略瞧了几眼,来人看着极为年轻,最多二十来岁的模样,穿着身深灰色直裰,他便躬身去作揖。
王崇身偏了半分,未全受他的礼,又亲自走过去搀扶起他,说道:“您这一路辛苦,请坐罢,莫要拘礼。”
他转而看向陆希娘,陆希娘原要道万福,可依着她如今身份,到底不妥,便轻颔首后与王崇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