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挽之及冠这年,是大乾统一天下的第三年。
这一天,神庙来了一位特殊的香客。
丞相杜晏。
这位辅佐乾皇统一天下的丞相年过四十,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是乾皇最看重的臣子之一。
杜晏原是昭国人,但因昭庄王昏庸难训,杜晏自觉在昭国难成大业,便以“君子不囿出身而着眼天下”为由,投奔大乾。
此时他功成名就,又要来向人神求什么?
喻瑶靠在谢挽之身边,一同听到杜晏心声。
他问:
“人神究竟只是大乾之神,还是天下之神?人神大人眼中,是否只有大乾百姓为民,而其余诸国人民皆为蜉蝣蝼蚁?”
谢挽之低头攥紧衣袖,似乎被戳中内心痛处。
“如今天下归一,大人可有听到他国百姓日夜祈祷亡故的亲眷能够安息?大人可曾想过?他们亲眷之所以死于大乾士兵手下,其中正有您的手笔。”
谢挽之眉头渐渐锁紧,一贯冷淡无喜无悲的面容上,罕见地出现痛苦。
杜晏最后道:
“乾皇生性多疑,他自认为皇,便是自认为独在天下众生之上。人神大人,你高他一头,他早晚不会容你。”
喻瑶担心地盯着谢挽之的表情。
但见他眼眸低垂,难以分辨在想些什么。
他说到底,只是个有了近乎神力的“人”。
在不知因果的情况下,对于谢挽之而言,乾皇对他有养育之恩。
听了那么多人类情感的他,有没有那么一刻,对乾皇产生过近似于亲情的情感?
他会愿意怀疑乾皇吗?也许根本不愿意。
然而,杜晏的那一纸檄文浮现脑海。
谢挽之不愿怀疑乾皇,但乾皇终究是被杜晏说动了。
正如多年以后,汉用陈平计谋离间项羽与范增。并非是陈平之计有多么高深玄妙,而是因为自项羽杀义帝熊心起,他便已对范增种下疑根。
杜晏所言不假,天下已定,乾皇怎能容忍自己的子民将谢挽之捧于在皇帝之上的高位。
那一纸檄文不过是一根绳索,乾皇之所以接下这根绳索,是因为他本就动了杀心。
喻瑶内心酸软地看着谢挽之。
难怪那日她告诉谢挽之她是一个可以沟通的人时,谢挽之的回答是“我相信你”。
他一生为了大乾,却被所信之人背叛。
即使这样,他还是愿意再去信任她。
喻瑶轻轻虚抱住谢挽之,像是一道温和的风在环抱他。
她是无形的,可在这一刻,谢挽之若有所感地抬起眼眸。
他迷茫地看向自己胸怀,却是一无所有。
渐渐,在他迷茫的眼神中,火光四起,山林代替神庙。
喻瑶恢复视线,发现梦中的场景再现。
她身处山林的深坑里,脚边是铺着沾满石漆的干木,素来被国家悉心保护的谢挽之昏迷在她身边,一同倒在地上的是谢挽之的石像。
在约莫几米的高处上,天色昏暗,乾皇坐在鎏金舆驾里,冷冷看着坑内。
杜晏站在乾皇身后,面部隐在晦暗的光线里,难辨表情。
有听闻风声的方士跌跌撞撞跑了过来,被士兵拦在远处,只能跪地恳求:
“大王,人神乃天下之基,不可!”
乾皇冷冷道:
“人神早已污秽,继续放任只会使邪气滋生,让天下大乱!”
他看着谢挽之,冷酷下令:“烧。”
一把火起,昏迷的谢挽之在烟熏中醒来,表情在短暂的怔愣后,又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但最终,所有的表情归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