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盈洲道:“老师,我自己再想一想。”

老师欣慰又不乏喜爱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行。这是件大事,但现在也是该考虑了。你一直给我感觉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又有天赋,自己也努力,这是好事,说到底,你的未来是你自己的,而不是……”

老师顿了顿,自觉失言,有点愤世嫉俗了,和缓说:“下午别紧张,好好发挥。”

李盈洲有些混乱地点了点头。

数学教授。听上去不错,比起其他选择还不算太丢人。向往纯数的人如过江之鲫,但大部分终生碌碌无为。李盈洲知道自己不是最最天才的那类。他不想自取其辱。

他喜欢数学吗?一般。但他生命中还有其他的向往吗?好像也没有。既然这样,又有什么不行呢?

也许李卓瑾会为他骄傲的。她的至交好友就是一位做数论的学者。李盈洲觉得整件事非常可笑,他根本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能够成为李卓瑾的挚友,随意占据她的尊重与注意力。他一想到就嫉妒愤恨得想吐。

如果他也去做数论……

“至少不用去商学院了。”李盈洲默默道,以后可以不用插手公司事务,还不会显得胆怯。父亲也没法说什么。他会成为学者,而不是征服者。这无疑更适合他。

大学,也可以顺理成章地避开李卓瑾的母校。

李盈洲默不作声地想着,心头雾蒙蒙的,说不清是释然还是痛苦。集合时间到了,老师做了最后的动员,各组人员就分散到不同考场。开始前,李盈洲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盯着镜子里的人,什么想法都没有。

四个半小时转瞬即逝。

一赛结束,转眼已经是傍晚,天色略有昏暗。所有人都有点亢奋,在回酒店的大巴车上激烈地聊天争论。李盈洲独自坐在之前的位置上,没有跟人交流的欲望。他脑海里只有一件事,老师现在的话在他耳后不停回荡。

他越想,越觉得无法逃避,震耳欲聋。

“我……”他模模糊糊地想,走过酒店昏暗典雅的长廊,打开自己的房门。他中午没吃多少东西,饿得一阵阵反胃,三道题目的白纸黑字烙印在他视网膜上,脑海里一排排数字与符号还在乱撞,和站在空白悬崖前的自己搅在一起。他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折磨。

兰璔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蜕皮似的甩开衣服,把一层层紧绷束缚的布料从身上扯开,细细的金属链已经被体温焐热,若无其事地垂在皮肤上。李盈洲都忘了有这么个东西,乍一回神,只剩下气急败坏,烦躁又愤恨地揭开药布,一下子将乳夹粗暴地扯了下来。

拉扯的剧痛从胸口刺上来,李盈洲根本不想管,眼眶通红,接通电话。

他哽咽、急促的呼吸声,一下子扑在兰璔耳边。

兰璔一愣,低声道:“怎么了,没发挥好?”

“不。我发挥得很好。”李盈洲冷冷说。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像一块薄薄的石头似的碎开了。“我只是……我看着那些题,忍不住想,这些数字,这些符号,这些概念,这就是我要做一辈子的事了。但我……但我不想。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可这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也适合我,我为什么还是不想?”

兰璔没太听明白,但李盈洲语气急促、沙哑,比起诉说,更像在自言自语。

“我明明应该比普通人有更多的选择。我明明什么都不缺。我有那么好的家世,那么多的资源,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决定都做不了。”李盈洲说,笑了一声。“我为什么不能更聪明一点?我为什么不干脆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我一条能让自己满足的路都找不到。怪透了。我不明白。我要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