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难堪在脸上一闪而过。

那表情让李盈洲大吃一惊，因为他从没见过这种神色出现在陆云铮的脸上。那个陆云铮，即使在主动伸出援手后被兰璔当众骂滚蛋，她也泰然反省，毫不在意，一笑而过。

李盈洲一直觉得，她有种说不出的老成，很多事情想得非常清楚，有点大智若愚的味道。

但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这样耿直、专注、甚至有点古怪的陆云铮，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而已。这个年纪的人，谁能一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李盈洲不能。他在乎，在乎得想死了。这是他永远的羞耻。

原来，从来目不斜视的陆云铮也在乎。

两人陷入沉默。

“抱歉。”过了片刻，陆云铮面无表情地说。“我……我立刻就后悔了。我自己也没想过会为了讨好别人做这种事，而且还强迫到你头上。我不知道我当时脑子抽了什么筋，太傻了。”

“没关系。”李盈洲有些茫然地回答。“我明白你的意思。”

“……”

“我也……我偶尔也会因为别人去总之我明白。”

“……是吗。那就行。”

陆云铮有些弓起的背又慢慢直起来，虽然还闷闷不乐，但至少像平时一样挺拔地坐着了。

两人默不作声地呆了一会儿，奇妙的是，李盈洲觉得跟她更亲近了，好像理解了什么之前没看到的东西。人与人的冲突竟然有这种功效，李盈洲一下子想到了兰璔。他还记得兰璔毫无温度的眼睛，淬了毒似的嘲弄的言辞，但现在，那些东西在渐渐消失。

他忽然想，这是不是他和父母之间永远隔着一层的原因？

他们从没吵过架。从没说过一句重话。

只有揣测，顺从，期盼。

对冲突心照不宣的回避，和几乎与冷漠等量的自由。

……

突然，陆云铮清了清嗓子。李盈洲转过头。她脸上对自己的恼怒已经变成了尴尬，犹豫着开口：

“哦，还有就是……你别多想。虽然我亲了你，但我真不是因为……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就算你没有，我也不……我不是想……”陆云铮第一次进行这种对话，痛不欲生，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就……我没别的意思。我真不喜欢你。”

好像喜欢他李盈洲是什么丢人事一样，这家伙也太不会说话了。但李盈洲没觉得冒犯。朋友是要有默契的，宽谅彼此的难堪，明白言外之意。连言外之意都没有、偶尔显得粗暴的陆云铮，只要付出一点点理解，就会是很好的朋友。

“我也真不生气。”李盈洲说，“没关系。”

“你不会觉得尴尬吧？”

“你不会我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