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之下,谁知经历了怎样一番风云变幻。

满座宾客都未想到有此转折,啧啧称奇,燕王运气也未免太好。

不仅打仗是常胜将军,每次走到绝路又柳暗花明。就拿这一次说,长安民怨沸腾,他刚好离开一阵子,待到回来,西市的舆论早就平息,新的军功,反会成为他的登云梯。

若非天生长了张带胎记的丑脸,真要怀疑燕王才是天命之子。

只有群青注视着陆华亭的空位。

不是运气,不是天命……

方才陆华亭仓促以桂花做局,陷她于其中,并非想置她于死地,而是想搅乱宴席,拖延时间,等西蕃的军报送来。

想来赵王召妓入营的事,陆华亭早就得到消息,算到此战必败,便借此机会,帮李焕绝地求生。这才是他的底牌。

而她与宝姝,也是其中的一环。

想到此处,群青脸色微沉,吃干净手上的枇杷,附耳问郑知意:“良娣餐后想不想去消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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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明帝回御座用膳了。吕嫔的宫女金子将含元殿用于储藏的小角门打开。

光亮照进黑暗中,藏匿内里的人稍稍偏了偏头,依稀可见白玉般的下颌。

“圣人下旨了。”金子说,“委屈长史了。”

那人目光一闪,慢慢爬起来。

仓库低矮,陆华亭只得跪坐在其中,面前摆有笔墨。吕嫔将他藏匿此间,方才那两份拿来博弈的奏疏,是他听着门外宸明帝与吕嫔的对话,持灯现写,咬住笔摁上印信,又由金子悄悄递出塞进奏疏中,由吕嫔拿给圣人看。

这样才能保证,以最少的代价留住燕王。

在狭小空间待得太久,他出来时,唇色发白,却神情自若,拂掉袖上稻草:“吕嫔娘娘肯帮忙,蕴明感激不尽。”

金子笑得很甜:“孟给事中送给宝安公主那只红玉珊瑚,已是珍品,娘娘们都很羡慕,她们肯定想不到,陆大人乞巧节写福笺那日允给娘娘的红玉佛像,比那个珊瑚大一圈!我们娘娘很是喜欢,打算放在吕万户侯的私宅里镇宅用。”

“娘娘喜欢就好。”陆华亭道。

“对了,”他问金子,“吕嫔娘娘念奏疏时,可是看见了一份绿封皮的密奏?”

金子的眼神闪了闪:“郑公公帮太子殿下拿进来的,娘娘一看跟长史相关,赶紧藏起来了。”

“可否给某?”陆华亭问。

金子却笑着推诿:“娘娘说了,她喜欢长史这种聪明人,娘娘即便知道了密奏的内容,也不会乱说的。”

她说:“娘娘的胞弟吕万户侯在长安南郊看上一块地,想在那里建宅邸,只是长安地贵,不知长史……”

陆华亭眼瞳漆黑,却是微微一笑:“好啊。”

“那奴婢先行谢过长史了。”金子喜滋滋说完,却不退下,仍垂手立着。

陆华亭瞧她一眼,便知她还想要打赏,摸向自己的袖口,却是一顿,想起随身带着的通宝,全都给群青了。

“不用了吧。”金子推辞。

陆华亭的手指扣上自己的腰带,毫不犹豫地将蹀躞带中间镶嵌的那块白玉掰了下来,递给金子,笑道:“这怎么行?赏是一定要的。”

金子见过与宫妃结党的权臣,行事这般恣意的还是头回见到,耳根红了:“多谢长史赏,日后有事,随时来找奴婢或者银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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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华亭在夜色中走下玉阶,逆吹的风将他的衣袖和衣摆扬起来,真当是通身上下,空无一物,他眸中倒映着冰冷的笑意,只觉有趣。

也不是空无一物,他手上还有一盏灯,散发着微微的光明。

他将灯提高一点,照亮阶下站着的李焕愤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