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女儿林皖素站在堂外,神形瑟瑟,斗着胆子朝里头嗫嚅一声,“爹……”
话还未脱口,便被王管家眼色拦住,摇头叹息,以示眼下情形,女儿家不敢多言。
饶是墙外满城如何传那林家女儿性情刁蛮,但在林老与二公子的纠结中,在林家祖宗的牌位前,她也只得退在堂外缄默。
几鞭下去,林家老爷拄着腰又是一通闷咳,王管家赶忙上前帮着顺气儿。
蒲团之上,林啸洐身形笔挺,膝下绷直,除却额角隐隐几滴汗珠,面上毫无半点悔色。
这幅模样在林家老爷眼里,是越瞧越忿恼,“那叶家小儿与你同侪,商会上下,晟州满城,哪一户不是抚手赞佩,心悦诚服?同日出会,你这厮甘居人后,于内无尊愧祖,于外丑名四溢,终日流连花楼,毫不知耻,堂堂七尺男儿,你还有何颜面正襟跪拜列祖列宗!”
话音即落,林啸洐便拧着眉头欲从团垫上起身,不料,膝头立时挨了林家老爷一鞭,身形趔趄出垫,又半晃着爬回去。
“让你起来了吗?!”
“您既已如此百看不悦千瞧痛厌,又何必多此一举要我跪在这里。”林啸洐眉宇紧绷,语气丝毫没有因为吃痛而软下半分。
林闫年粗喘道:“怎么,还委屈上了?若非你驽马恋栈豆,敛手以待弊,林家祖业眼看就要在你这朽木手里垮塌,你当我想让你在这堂前玷污列祖列宗的眼?!”
“我这乌糟朽木纵然不堪,却也从未求您来雕琢。”
“你!”林家老爷手指怒而发抖,“若非,若非……”
听闻那战颤嗫嚅自林老爷唇齿间泻出,林啸洐直冲祖宗牌位的面庞霎时转过,头一回直勾勾地盯着父亲,像是在无言地逼迫着,又似是在痛苦地等待着。
不想,恍然对上次子的眼神,切齿愤盈的林家老爷却倏尔泄了气,临到唇边之话,无论如何也吐不出了。
那手中长鞭颤抖几回,也再没能抬起来过。
临了,林闫年手一挥,沾红长鞭被用力掷在地上,只留下一句“不跪满两个时辰不准放他出堂”,便离开了祭堂。
王管家随后捡起那柄长鞭,细细挽好,抬脚几步行至门前,忍不住转头瞧了眼二公子沾血负伤的脊背,青灰面庞上,染着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悲愁。
踏出堂门,他朝门口家厮使过眼色,又叫林家大小姐回了吧,便紧赶着朝林家老爷的去向追去。
林皖素站在门边遥望向父亲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又转头瞅了眼兄长跪在堂内的身姿。
无论如何也不得理解,那王管家眉宇间的悲愁,为何那般浓郁。
想要开口叫声二哥,却也意识到,现下怕是不得时机,只得攥着袖口,离开了院子。
徒留林啸洐独自跪在堂内,面色灰白地盯着祭桌牌位中,被空出来的一方角落。
林皖素郁郁行至花园,抬头瞧见嬷嬷怀抱一方食盒,模样甚为眼熟,立时便跑了过去。
“吴嬷嬷,你手里拿的,可是吟月楼的茶点?”
吴嬷嬷险些被小丫头吓到,忙舒了口气,“小姐,你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仔细夫人瞧去又要罚你了。”
林皖素左右瞧了一圈,“哎呀,娘又不在,嬷嬷你不说娘怎么会知道,快给我看看你要了何种糕点?”
“可不能,”吴嬷嬷拦下了林皖素欲掀盒盖的手,“这是夫人特地嘱咐要来给老爷的,小姐你可不能碰坏了相,否则”
“否则夫人又要责罚你了,”林皖素打断嬷嬷,不耐烦地挥手,“本小姐不碰还不行吗,那你告诉我你要了何种糕点总行了吧。”
“是山楂桂花糕。”
“嗯?爹爹不是不喜食桂花糕的吗,怎的娘给爹要这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