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在手中的笔触,一点浅黑滴下落在人脸,神奇地变作笑靥中的泪滴。
福福在第一天就已经死了。那天他们到营里后,福福头一回接客,便跟一个校尉起了争执,抽刀把人砍伤。福福就被处死了,以儆效尤。
燎烟一口气憋在胸口,怎么吐也吐不出来。他知道,也再也吐不出来。
半夜,燎烟在卧房熟睡,突有风起,把燎烟吹醒了。他心有所感,就下了床披着身衣裳走到堂中。
门开着,吱呀地在夜中发出空旷的声音,月亮流银,槐花缤纷。到了夏天了。
福福站在门外,两只眼睛黑洞洞的泛着黑气,可怖之极。但她却穿着燎烟在画中为她做的霓裳羽衣,向燎烟亭亭一拜。
随即便如烟云一般散尽了。
鸦奴嚎啕大哭,惊醒了夜的鸦群枭鸟,四处飞散。
燎烟猛地从床上惊醒,顾不得方才的奇异一梦,赤着脚去哄孩子去了。
46 | 45荧客东都漂流
【热热闹闹的吃饭带孩子奔前程,不香吗?】
燎烟给福福在东都郊外立了衣冠冢,种下松柏。
雉奴狠狠磕完头,仰起带着恨的小脸问燎烟:荧郎,我的仇人是谁?
鸦奴还在他的怀中哇哇哭,燎烟哄了好半天,才回道:你阿娘把你们托付给我,应该是希望你们能好好活下去。有些事,等你再长大些再跟你说。
雉奴红着眼睛,用稚嫩的声音说:我是小小的,可是我也已经见过好多的人,他们全都在欺负我娘,欺负我是个贱种。就因为阿娘是贱人,雉奴是贱种,所以我们就活该去死吗?我不要!是他们所有人都该死!
燎烟蹲下来抹掉雉奴的眼泪,语气甚为严厉地说:我虽与福福只有一日之缘,但你阿娘是美好的人,不是贱人,雉奴也不是贱种,以后永远也不要说这种话。知道了吗?
燎烟又放缓语气:世上恶人是多,好人也多,但更多的是好坏难评的复杂的人,以后你都会遇上的。所以不要现在就这样恨上所有的人,好吗?
雉奴哇哇大哭,冲进燎烟怀里,说:我听荧郎的话,今天不恨他们,我也永远都不恨荧郎!
燎烟愁苦地笑了几声。欠福福的缠头再也还不上了,欠她的画她也再看不见了。空许诺的代价,就是多了与这两个孩子的羁绊。就如同他与陈茗的因果,要将他重重地锁牢在这个世界。
那便更要好好地生活这一世。他已彻底无法一个人了。
庞大的信息机构会筛选重要的军政人物,他们的日程,事迹,妻妾,军事政治方向,都会有细作打探并记录,再通过隐秘的手段传至不同的大人物手中。
毕知梵从河东道至安南道,再至东都的种种迹像已被巨细无遗地传至陈茗手中。
陈茗看了一眼,无非是写毕大都统成了毕大节度使,天子赏赐甚为丰厚,高兴得毕大节度使在东都城内放烟花炮仗放了几天几夜,还点燃了一整条街的长灯。
下面附了一小条,写:毕某似与妓有染,派人营救未果,收养妓二童,于西市购置孩童物件甚多。
陈茗抚了抚刚剃完须的下巴,扯出个怪笑。桃花妾刚闹大那一阵,毕知梵信上的杀气跟脏话简直比骂街的泼妇还厉害啊!日夜都有使者遣信骂他!
现如今,毕某人可是已有月余没来信问候他全家了。是真得意忘了形,还是忘恩负了义?都有待考究。
脚下的堪舆图波澜壮阔,身边人满为患却又空荡荡的。花红柳绿的美人们也都是既丑陋又聒噪,导致他每天晚上都怪冷的,热乎不起来。只能对着烟奴的肖像图聊以自慰,恨的他心毒都快入肺腑。
堪舆图下纵横十道,四百州郡,都冷冷的。
安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