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让夏老爷子跑了一趟里正家,要说打探消息,除了冯举人,谁家消息能比里正家更灵通?
只是,冯举人自持身份,跟他们这些泥腿子,除了过年过节,还讲究点邻居的礼数,平常日子里,是很难搭上话的。
倒是里正老王,是个好说话的。
最起码,跟他打听点事儿,但凡他知道的,他就不会藏着掖着,不舍得告诉你。
只是去里正家,空着手往往是办不成事儿的。
夏老爷子原本想提一只鸡过去,想了想没舍得。
不过是打听两句话而已,还不一定能问到准信儿……所以换了个麻绳编的网兜,装了一兜子鸡蛋。
说起来,这网兜的花样,还是夏稻花想出来的。
这丫头的脑子原本笨笨的,没这么活泛哪。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井沿上摔了一回,给摔开窍了。眼珠子一转,就是个新点子。
那股子机灵劲儿哟!真是越来越招人稀罕了。
吃过晚上饭,夏老爷子趁着亮堂堂的月色,提溜着一网兜鸡蛋,去了里正老王家。
白日里夏老爷子跑了一趟五婶的杂货铺,买了半包硬邦邦的糖块,也捎带脚提了一嘴,说晚上要找里正大哥喝酒。
所以,虽然是晚上上门,夏老爷子却不担心里正已经睡了,不给他开门。
果然,夏老爷子刚一敲门,就有人应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正提着一个小巧的纸灯笼,把夏老爷子迎进了院子,就闩上了门。
寒暄客套几句,夏老爷子把鸡蛋撂下,就申明了来意:“唉,王大哥呀,我听说这老陆家的孩子都捎了信儿回来了,别的村里,也有不少孩子捎了信过来,可是却没有二郎的消息。
我这颗心哪,忽忽悠悠地悬在半空哪!这不上不下地,可真是太难受了!
王大哥,你若是知情,不管是啥子事体,总得给我透个信儿啊!”
里正拿着个牛角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他那把溜光水滑的山羊胡子,不紧不慢地道:“夏兄弟,你说你,来就来呗,来带什么东西啊!二郎没事,你且放心!我们家长寿也给我传了信回来,二郎得了上司的青眼,现在做了个小头目啦!”
“哎呀,那可太好了!这、这傻孩子,怎么不知道往家里捎个信呢!把他爹他娘他奶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里正老王微微撇了撇嘴,他可不信这一套说辞。
老夏家的日子,他是知道的。
若是不愿让二郎去服劳役,出点银子就是了。
他们家那个姓周的婆娘,那般俭省、那般精细,这点子银钱,至于会拿不出来?
这话能骗得了谁?
不过,看在那一网兜鸡蛋的份上,老王还是对夏老爷子说了实话:“二郎他们,原本就是被征发去运军粮的,这一趟,起码要走三个月哪!若是赶上前线吃紧,说不定还得让他们上墙头,凑个人数也好。
要说捎信,也就是开拔前,以及走到燕娘关那里的时候,能有机会往回捎信。
我听说二郎走的时候,连铺盖都没顾上带,闷着头就走了。
那开拔前这一波,他这心气大概还没顺过来。
不想往家里捎信,倒也正常。
我看这事儿,真不怨二郎。家里人这般偏心、这般不把他当回事,搁谁遇上了,能不心凉?”
王里正一边说,一边拿眼瞟着夏老爷子,见他脸上都是羞愧,便觉得不能说得太过了:“唉,要说老弟你的人品,我是知道的。咱们村里人谁不竖着大拇哥,道一声好?
可是这回这事儿,你倒真是犯了糊涂了。
二郎那多好的孩子呀!你怎么就能舍得让他去服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