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们走远,道旁一棵香樟树的阴影下,一阵波动,显露出站在那里的人。

路人被突然站在那里的他吓一跳,他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望着前方远处。

很久以前,凌诀天在仙盟书院上学的时候,温泅雪也曾经来接过他下学。

一个人走在前面,另一个人慢半步,走在身后。

没有说话,没有牵手。

温泅雪的身体不好,所以他们也走得很慢。

十二年过去了,即便修士的记性都很好,凌诀天却一点也想不起来,那天的天气是好还是不好。

就只是记得,一路上都在听身后的脚步声。

怕自己走得太快了,那个人会跟不上。

也怕太慢,太阳落山,夜色微凉,那个人会生病。

一路或快或慢,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呼吸声和脚步声。

凌诀天望着远处,那两个人携手走远的影子。

想来,十二年前的那一天应该也是一个好天气的,和今天一样,甚至更好。

毕竟,那个人受不得热、吹不得风。

但,现在想来,画面竟然只有一片黑暗。

唯余声音。

像是蒙眼行于长夜。

不知道,是可以停下来,等等那个人,一起牵着手走的。

那时候的凌诀天总是很忙,是冷冰冰的冰川冻土。

春天,就这样被他浪费。

……

“今天开心吗?”

乌黑的眼眸在烛光下,像倾倒半江琼浆蜜糖,那张脸上的笑意明明很浅,望着人的时候,眸中的宠溺却像是要漫溢而来。

任何人被这样毫无保留地注视着,都会知道,自己被他所爱。

即便水镜随着主人的心意调整角度,却无论如何调整,他的视线也不曾望向水镜之外的人。

他在看着对面的君罔极。

凌诀天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一下他的脸。

但,手指触到水镜的时候,却像是搅碎了一池涟漪,镜像的画面碎开。

“……今天开心吗?”

“……嗯。”

他们刚刚从流苏岛出来,去仙盟学院的时候,每次凌诀天从学院回来,温泅雪也这么问他。

问他,开不开心。

每一次,凌诀天都只面无表情应一声:“嗯。”

只有孩子才会在意,开不开心这样幼稚的问题。

人长大后,不开心是常态,纵使他说不开心,温泅雪又能如何?

在修真界,从每一次战斗中胜出,活下来,变得更强,杀死拦在路上的一切敌人和仇人,须得竭尽全力拼尽一切。

谁还会考虑,心情?在意开心还是不开心?

在凌诀天的一生里,从未有过开心与否。

在凌诀天的一生里,却也只有温泅雪一个人,会问他开不开心。

温泅雪就是这样,和那双乌黑的眼眸一样。

有时候清澈难懂,像夜晚迷路时遇到一片幽静神秘的湖;

有时候纯真内敛,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时过境迁,这一世听到,却是温泅雪问别人开不开心。

凌诀天心头忽然滞涩了一下。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像是南柯一梦,发现剑生锈了。

像是,小时候属于他的每天都会得到的糖果,因为他没有说过喜欢。

所以,被人以为不喜欢,于是拿去分给了别的小孩。

但,温泅雪不是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