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游船赏景,翔云便早早赶着车驾在此恭候多时,见二人携手走近,忙不迭撂下车凳,赵锦宁扶着李偃的手先上马车,她才坐好,就听李偃在外吩咐:“将那几篓螃蟹装好,先送你大奶奶回去。”
李偃一招手,翔云忙附耳过来,他低声嘱咐了几句。末了,似不放心般,又叮嘱一句:“好生服侍。”
她掀开窗幔,“夫君,你不同我一起回家吗?”
“我有些饿,去吃些东西。”
那厢翔云手脚麻利,几篓螃蟹都已装好,坐在车儿板上谨听李偃示下,还不等赵锦宁说“我陪你一起。”他就挥手示意翔云前行,还不忘安抚她坐好:“我待会就回。”
他转身就走,赵锦宁并没有放下帘子,她看见他直奔前方不远,在一处支着简易篷布的小摊前坐了下来。
马车越行越远,那抹朱红背影渐渐模糊,她回身坐好,隔着车帘唤了一声驾车的翔云。
翔云爽快应声:“大奶奶有什么吩咐?”
“你们爷,经常去光顾那家摊边小吃么?”话脱完口,她又补上一句,“今儿出来,吃的东西杂,我怕他再吃坏肚子。”
翔云也是李家根生土长的奴才,自是无事不知,笑说:“无妨无妨,奶奶您不知道,我们爷打小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偏偏就爱这家酒酿桂花圆子,每每得闲儿,定要吃上一碗。”
他知道她厌甜,她却不知道他嗜甜。
赵锦宁摘掉头上的帷帽,纤纤玉指抚上太阳,揉捏着有些发胀的穴位,顺和的语气教人听不出她的疲倦,“他经常一个人去吃吗?”
“可不,”翔云笑道,“我跟我们爷最久,有一回爷生意应酬,吃醉了酒,还讹吵着要吃酒酿圆子,小的去买来爷连瞅都没瞅一眼,非要亲自到摊上吃,后来还是嫤姑娘劝慰了几句,爷才张张金口,吃了几个,打那以后爷就不大到这边来了。”
“想来,今儿和大奶奶同游,爷欢喜了,又想起来这口了。”
欢喜?她可没瞧出来。
半刻钟前还说别无二意,转头就舍了她,哪里是饿了,分明是睹物思人呐。
马蹄哒哒敲上了青石板,是进了桐溪巷,绵密桂花的香味淡去不少。
赵锦宁松松靠着雉鸡牡丹绣纹的鹅绒引枕,舒了口胸中郁气,慢慢阖上眼睛。
嫤音……嫤儿……嫤。
她隐隐发觉自己,比起嫤音来,好像更在意这个嫤字。
每每在舌尖辗转,心中默念,就有一种手足无措的茫然。
翔云半晌没听见车内大奶奶再搭话,暗忖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不禁抬手悄悄拍了几下嘴巴子,要是被爷知道,少不了又是一顿好打。
爷一向驭下最严,可大奶奶这般面善,说话像三月春风,又温煦又柔软,让人不自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日在家门口,相见的二姑奶奶是谁?”
翔云思忖间,一股和畅惠风又吹进耳内,他忙应道:“二姑奶奶便是嫤姑娘了。”
“哦……”赵锦宁装作无意又问道:“我才来南京,这些亲戚都不识得,不便冒然下车相见,你可知,她今日登门有何要事?”
“估摸是为着太太忌辰,大爷这几年不在家,都是嫤姑娘操持。今年大爷回来了,事多一直不得闲儿,嫤姑娘为这事上门几次都没碰上,想必今日也是为商讨明日祭奠的事儿。”
赵锦宁闻言,倏地睁开眼睛,似蝶羽般的雅黑长睫微微一颤,复又垂至下眼睑。
万万没想到,明日竟是他母亲忌辰。
想来这次南京行就是为了这个,可为什么不对她讲?
要是不愿她祭拜,不带她回来就是……转念一想,按他的话说,她也没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