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她琼莹昭昭的眼,想起那天铺子里的事,猛然觉得,这样的眼睛理当不惧不怕。因此面对低劣又自然的谎言,破天荒有了几分扯皮的耐性儿,不禁唔了一声,微微一哂:“公主深闺娇客,在此之前,与某不曾谋面,是何时倾慕某的?又是怎样倾慕的?有多倾慕?”

她言笑自若,润红丹唇微微一捺:“虽不曾见过,然,将军绥靖辽东之名如雷贯耳,即便深闺也名闻深触。今日见了……”她略微停顿,长睫一颤,半掩着凝视他面孔的杏眸,娇娇含睇,似羞非怯,声气儿坦坦荡荡,“果超然绝俗……锦宁自幼发愿要嫁一位文武双全的郎君。听闻将军年纪轻轻立下赫赫战功,锦宁心切慕之,斗胆恳请皇兄为我指婚,不想……”她仰起长睫,眸里已隐隐泛起一层泪光,更使晶亮眼瞳楚楚动人,“竟给将军造成困扰,实属锦宁之过。”

“今夜冒雨前来……一来请将军勿怪,二来,想劝勉将军一句话……”

他觉得她比想象中还要有趣儿,就像一块包金的银子,亮闪闪,沉甸甸,不扒开外皮谁知道里面是什么呢。他微微直起腰背,饶有兴致地轻挑俊眉:“哦?”

“公主请讲,知行拭目倾耳。”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将军锋芒过胜,明哲保身才是正理。”

他心一顿,从玩味变为审视,连玩世不恭的语气都敛去五分,“如何明哲保身?”

她道:“娶我,远离朝堂。”

美人计加下马威,威逼利诱,他认定是皇帝教她来的。

“我能得到什么?”他傲睨着她,不屑地笑了笑,“这桩买卖,似乎不大划算呐。”

柔若无骨的纤手,凉滑滑地落在了他的手背。她忽地倾身,一股非桂非兰,若有似无的幽幽香气伴着软声细语袭面而来,“能得到我,和我的心。”

“长公主岁支,米五万石,钞二万五千贯,锦四十匹,纻丝三百匹,纱罗各一百匹,绢五百匹,冬夏布各一千匹,绵二千两,盐二千引,茶一千斤……”她一条一条表明价值,嫣然一笑,“将军娶我,我的,就是你的。”

他一笑置之,不以为意。

她昂起白皙秀颈,软唇几乎擦着他的耳,话音似羽毛,轻轻掠进内里:“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京师三营约有十七万之众,以如今将军手中兵力……鱼死网破,似乎也不划算呐。”

“将军鸿鹄高飞,一举千里……本宫封地远在禾兴,那里天高地阔,任君翱翔。”

“将军风华正茂,何惧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这番真知灼见的话,听得他耳热心浮。他惊叹她的明慧,也疑心她的目的,一把搂住纤腰揽到膝上,低首俯视,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骇,嗤笑道:“公主是赵家金枝,为何攀向我李家墙头?”

她坐他膝上,身段虽僵,笑容不僵,盈盈自如:“未嫁从兄,出嫁从夫,将军娶我,我便是将军的人,自然要处处为将军着想。”

她握着他的手放置心口,“锦宁今日来的匆忙冒失,将军有疑理之当然,但我倾慕将军之意,天、心共鉴。”

“是吗?”他定定望着她,企图从清澈见底的眸中找寻答案。

还不等他发现苗头,她仰面而上,直直吻了过来。

李偃惊愕,骤然一僵,瞅见那剪水双瞳漾起一点点得逞神色,他心高气傲,怎肯屈就小女子手中,让其耻笑?他奋起直追,因不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又不甘教她笑话,只得胡乱又心急地掩饰,对着那张堪比牛乳羹的香甜,连咬再啃,极尽品尝。

玫瑰与蜂蜡,甚为甜蜜。

他将唇脂吃净,一时无所适从,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手无措一抓,掌心传来异样。

移目瞧,原是峰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