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游廊阑干等候的常记溪瞧见万诚迈下台阶,颠颠地跑过来,笑嘻嘻喊了一声干爹,袖中伸出两手捧过赏赐,掂着沉甸甸礼盒喜得合不拢嘴,啧啧道:“可见殿下器重干爹!”

说着抬眼觑觑万诚脸色,放低声音道:“您腿疾复发,又回了这半日的话,可是累着了?不如儿子去教他们抬了春藤屉椅来,您坐着也松乏。”

“这两步我还迈得动,”万诚弯下腰拍拍发麻刺软的膝头,回望那排重檐深阁的房屋,慢慢站直,斜了一眼常记溪,低喝道:“殿下仁慈垂爱,我等万不可仗宠张狂,肆行无忌!”

常记溪忙收敛神色,频频道是,“干爹苦尽甘来,儿子一时高兴过了头。”

“可不是……”万诚迈着蹒跚步履往前行,叹息一声,“都是我牵累了你,不然在京中当差,好过来禾兴苦熬啊。”

“干爹这是哪里话,与儿子来说您比亲爹还亲!”常记溪惓惓不已,“当年儿子净身只剩一口气,若不是干爹施救,早就被拉到乱葬岗去了……何来今日。”

提及凄然往事不知不觉掉泪,因捧着赏赐,腾不出手,只得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亲爹为几两银子送我进宫,挨了一刀,断送半条命生恩也就还尽了,可您的大恩,儿子却无以为报,唯有在您身边侍汤奉饭伺候一辈子,才稍尽一丁点儿孝心。”

万诚沉声静气听完,半晌才搭腔:“都是老黄历了,还提他作甚。”

行步及至廊房尽头,镂金宫灯下只余两人两影。万诚望见斜映在粉墙上的身影不再是一高一矮,不由暗叹,人大了,影子也长了,喟道:“我知你孝心一片……可我是个没本领的,当年你要认了王柘当爹,如今享荣华受富贵,在司礼监呼风唤雨……”

“干爹说这话就是不拿儿子当儿子了,”常记溪急巴巴打断万诚的话,快步走到他面前,扑通跪在了门洞前的石磨甬道上,将手里东西一放,边磕头边赌咒发誓,“自打您救起儿子,儿子眼里只认您是爹!倘有半句虚言死无葬身之地!”

见万诚面上淡淡的,如炬目光直直审视着自己,忙激愤表白:“干爹莫要当真,这都是王柘那狗娘养的野杂种,使的离间奸计!”

“莫说是认作儿子,就是三拜九叩请我当爹,儿子都不去!”

多年父子情分,万诚透熟常记溪性子油滑,爱耍小聪明,心倒不坏,他不是不信,只是心中疑惑,见他还不肯道出始末缘由,便沉下脸来,质问:“你既认我做爹,又平白收了王柘五百两银票是作何?”

“干爹都知道了……”常记溪闻言抖衣一颤,讪讪垂下脑袋,嗫嚅道:“儿子这点微末伎俩,到底瞒不过您老的火眼金睛。”

小家雀难斗老家贼,万诚什么不知?王柘背地里拉拢非止一日,他只不过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诚恨铁不成钢道,“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干爹!”常记溪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万诚的腿,攒眉苦脸地哀声道,“儿子绝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

“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常记溪瞅着干爹动了气,不好再隐瞒,瘪瘪嘴正要开口,万诚觉察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就馋他起来,“拿上东西,回去再说罢。”

海棠式门洞后是司正值房,小小一座院落,立在仪门内,后院上房西南角边上,内外行走两相快捷,便于打理整个府内事物。

一进院内,侯在檐下的两个小太监迎上来,接过常记溪手里的东西,边询问道:“热汤都备好了,您老现在药浴盥足?”

“端来罢。”

小太监打起棉帘,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迈进屋内。

万诚自圈椅里坐了,手抚上膝头轻揉着,抬起眼瞥向立在地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