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小郎君是不是真的满意,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这一切,在吃饱喝足的永嘉看来,完全不明白这些凡人究竟在瞎折腾甚么。明明那天潜入卢小郎君宝库的飞贼不是捉住的那个,为甚么那个当官儿的要指鹿为马?他也不明白,明明当时被那个飞贼抠下来丢在地上的金银都进了他的肚子,他还好心帮忙,把宝石都给舔舔干净,保准连个残渣儿都不剩,那个当官儿的又从哪里变出了那些金银?当然更不明白的是,为甚么他吃个银盘,还能从里头吃出个玉环来,险些硌坏了他老人家的一口好牙,凡人喜欢把玉环藏在银器里头么?
不过这枚同心玉环挺漂亮,便借花献佛罢。永嘉美滋滋地把玉环放在他精心挑选来的首饰匣子里,连先前从美人奸商那里拿到的那些东西,一并在婚礼上送给了四郎和秀娘。
说实话永嘉也知道自己操持的这个婚礼有点乱七八糟,不过看四郎挺高兴,秀娘更是高兴的哭了,想是喜欢罢,他便放心了。
婚礼过后几个月,在一个初秋早上,四郎到底没再醒过来,秀娘也没哭,去郊外点一把火将四郎的尸身烧成了灰,装进坛子里背在身上,便和永嘉辞行道:“少君,阿秀要送四郎回家了,此后长路漫漫,请少君自己保重。到你长大,来九黎,别忘了到四郎坟前,和他说说话。”
永嘉点点头,忽然不晓得该说些甚么,看秀娘头也不回地一路望东,渐行渐远,自己则只剩一个小小的包裹在手上,此外,甚么也没有了。
没有四郎,没有秀娘,没有家。
他再无法无天,也没人管他了,再没人帮他随时备好温热的茶水和干净的衣物,也再没人宁可剥了自己的麟,也要给他换颗银珠吃。
天气很晴朗,不冷不热,路旁的银杏叶镶了艳丽的金边,大路两旁的田地散发着不同于金石的香气,是丰收的味道。
这是个美好的季节。
他的阿娘,谢十四娘,南朝陈郡谢氏最骄傲的女儿,便是在这个季节去汉水游玩,然后认识了阿爹,给阿爹拐回了九黎,永嘉之乱时,本已和阿爹私奔的阿娘放弃与阿爹长相厮守,回到族里,与谢氏共存亡,但为了他,阿娘到底没有与族人一道赴死,在最后关头还是逃了,躲进山中剖开了自己的肚子,生下了他,给他起名永嘉,字鸾停。
而作为九黎族长的阿爹,蚩尤伯鸾,原本寿命绵长,定居在僻处极东的九黎故地,日子逍遥自在,却为了血脉混杂生而有异的永嘉可以活下去,宁可将自己永镇九黎山下,也要换出蚩尤珠守护儿子长大。
因此,他也是个蚩尤了。是这世上,除阿爹之外,最后一个蚩尤,一个赤角红麟生吞金石力大无穷的怪物。
他的寿命很长,他的本事很大,他现在的肚子很饱,也有法子一直这样吃得饱饱的,他手里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可让人长生不老的蚩尤珠,还有爱他的阿爹阿娘。
可是他为甚么会这么伤心?
因为此刻我的外表还是个幼儿,永嘉对自己说,所以总是想有人陪着的,以后便不会了。
秋日的天空碧蓝如洗,看起来很高,也很远,我要在这广阔的天地间独个走完六百年的时间,才能去找我的阿爹。
六百年,真的,好长啊……他默默掏出袖子里的金片,咬了一口。
难得伤怀的永嘉大概想不到,他送给秀娘做新婚贺礼,并且被带去九黎的那只玉环,让卢少连卢小郎君快要找疯了。
在刚拿到这只玉环的时候,卢小郎君没觉得这个差事难办,不过是藏起一块玉罢了,天下人都晓得他卢少连喜欢收藏各色金银器,只消将这块玉藏进银器里头,混在他花样繁多的收藏中,谁能找得出来?可万万没料到的是,千防万防,在江州居然会马失前蹄。
原先还猜是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