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州恰在濂州边上。
郁姬给女儿雁雁同样换了身素白的小裙子,雁雁早已过了周岁,十五六个月的大小,活泼开朗,分外惹人喜欢,最喜着鲜亮之色在身上。
见母亲给自己换了麻布白衣,雁雁有些不适应地扯了扯,挣扎着想要脱掉。
郁姬连忙为她拉上:“……老祖宗仙去了,你是他的玄孙女,也得给他服丧,雁雁,听娘的话好不好?”
恰这时高桢从外头掀起车帘上了马车,打断了郁姬的话,“服什么丧,她还是个小孩子。”
车马劳顿,高桢怕女儿在马车上待的无聊了,方才下马经过沿途县城时特意去街市上买了几样新奇的小玩意儿,从袖中取出,放在雁雁面前给她看。
又解下女儿身上的白衣,从箱笼里翻了翻,找出一件鲜紫的小裙子给女儿套上,在女儿脖颈间戴上一枚琳琅作响的金锁项圈。
雁雁最喜鲜艳、最爱打扮,换上新衣后,她高兴得张着嘴儿直笑,用力摇着自己胸前金锁上的铃铛,铃铛越响她越开心,嘴里又啊呜啊呜含糊着叫爹。
郁姬也是一身素裙孝服,无奈地坐在马车的一角,看着这对父女俩玩闹。
一整个下午后,精疲力尽的雁雁吃了奶水沉沉睡下,一副雷打不动的好眠模样。
郁姬守在一旁,微垂着眼眸,似是心事沉闷,不得展颜。
高桢小心从女儿的摇篮边挪了过去,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到自己怀中:
“我死了自家的太爷都没这么难受,你替我哭什么丧?还非要带着我女儿一起?”
郁姬轻轻叹息,眉眼低垂:“老祖宗不喜欢我们母女……到时候,公爹和婆母他们,还有祖父祖母,家中族兄叔伯,会不会、会不会不让我们母女进门?”
*
高桢在沃野自行娶妻,其实未经父母之命,这桩婚事总透着些“为非作歹”的意思。
但是另一面,国朝礼制,又并没有板上钉钉地说死了不允许适龄男女自行成婚的法典。
毕竟天下之大,总有些意外的特殊情况在。
或如行商在外的商客们,或许戍守边塞的将士,离家千里,分别父母,父母子女之间数年不得相见的。
一时到了年纪,他们自己在外头相中了女子,只要是三媒六娉过了礼数,将对方娶回家来过日子,对方也为他生儿育女了,难道这桩婚事就因为父母无法过来亲眼见证、就不作数了么?
也并没有这样的道理。
高桢自作主张先娶了郁姬,有的是云州城里收了他好处的媒人们“上门说亲”,过了明路。
张大都督的妻子苏夫人认下郁氏做养女,高桢的聘礼是送上张大都督府里的,郁氏出嫁,苏夫人也贴了些嫁妆,张氏夫妻二人光明磊落送郁氏上的花轿,亲自送她出嫁的。
高桢摆的喜酒,遍请沃野守将士卒上下,这么多人亲眼见证了的,这婚事如何能不作数呢?
独独在弋州老家的高家阖族人就觉得不作数。
郁姬的身份到底遮不死,只要派人仔细去偷偷打听打听,知道自家长子长孙长兄在外面偷娶了前突厥可汗的暖床姬妾,残花败柳之身,污浊下贱之血,高家上下便被气个半死。
家中父母、叔伯、族里兄弟们,早就雪花一般飞书送到沃野来,痛骂高桢当真是被这狐狸精迷了心窍了!
痛心疾首,可谓极矣!
那位逝去了的老祖宗,高家老太爷,去世前几个月还从榻上强撑着身子起来写信,勒令高桢将这下贱的突厥贱妾休出高家,连带她生的那个杂种也扔出去,否则就要如何如何寻死觅活、如何如何甚至叫嚣着要把高桢逐出族谱家门云云。
高桢素来不将这些威胁放在眼中,雪花般飞来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