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心并不回答她,步前而踏,自她身边擦过,步入琼殿。

她的心中,被沉重的欲憎愤怨所占据,再没有别的事情。

妙音天女错愕抬首,却见天上一片白雪落于眉心。

男人温和的声音自病心身后传来。

“上神姬有她的道。昆仑山神烛阴,请天女赐教。”

0092回响

妙音天女的琴音与龙啸此起彼伏,九重天在不可遏制地徐徐坍塌。麒麟的法阵遮天蔽日,陆崖的剑意令周遭寒畏不已。此时此刻,天地垂危,无处不是涂炭。

病心没有回眸。她拾级而上,登上那曾来过无数次的琼殿。

背后的一片或挣扎、或告饶、或拼死一战的众生之像,都不能让她回眸哪怕一个瞬息。

雪白的阶梯干净无暇,每一阶都光可鉴人。鉴她此刻绝决的的法相。

一步,是万剑山的沼泽腾起的妖气;一步是海境的波涌,翻腾的浪骑;一步月城广袤沙漠,无边无垠;一步是逍遥谷顶上的瘴云,悄无声息。

她走过人间的风景,都变得远去。

直至那扇巍然不动的仙门,出现在台阶的尽头。玄黑的袖袂轻拂,九重殿门次第而开。黑雾自更高处落下,笼罩了整个琼殿的顶端。

她在殿宇的最深深处,捕捉他的身影:“长生君。”

长生君独身而立,白发尽黑,拢袖垂眸,沉默少顷,低沉应声:“是你回来。”

“在你死前,我有三件事要问你。”病心双手微展,万千由黑雾凝聚而成的法绶向他伸展。她的神通此刻无所不为、无所不利。

他并不还手,任由她的恨意与怨怼将他紧缚,勒紧他修长的脖颈与手臂。只于他薄唇之间,溢出她的名字:“病心。”

“第一。”她朝他迫近,“人死如何复生?”她的掌间徐徐凋落的那朵海棠,于黑雾中展开,绯红的颜色几近刺目,“我要他活。”

“我最后回答你这个问题。”他的如此说,引颈于她漆黑的法符绶带之中显得脆弱不堪。

病心以目光描摹他的眉眼。那个对看了十八个混沌的男人,圣洁无暇的眉眼,藏不住欺骗。

“好。第二。”法绶越勒越紧,“三十年前,你为何诛我法祭。”

他微抬眼睑,望向她的裙边,似乎是沉默了很久:“因为白玉京的忘情花开了。”

“我不明白。”她心中纵有微动,亦不敢认。

“你是天地最聪慧、豁达的一个。”他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兄长,同幼妹教诲一般,“你会明白的,很快就会。”可是他的语气却那么悲哀却坦然。

“第三。”她捉住那条思绪中最微小的蛛丝,想将眼前人最后的盔甲拆卸干净,“这个混沌伊始之时,宇宙中心的黑雾之中。苏醒的紫霄君,与你说了什么。”

“你看。”他抬起眼眸,嘴角有罕见的淡淡笑意,“你是天地最聪慧的一个,总能抓住事情的因果。每次都能。”他此刻的黑发也很趁金瞳,就像她新的白发也极衬黑眸一样。

就像是他中有她,她中有他一般。

病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他并不给她机会,脆弱落定之后,眼神坚定看向她:“我最开始是不敢承认的,但你太耀眼。”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将那个最初的故事的缘由徐徐铺展开来,“天地万物终有尽时,你我除外。这样漫长而无法匹敌的生命,若要抵达时间的尽头,该多简单。若一切弥足珍贵的情绪,都没有厉难。那一切珍贵,都不再称得上珍贵。我们身来便不简单,我们的存在,就是要证一切的道理。包括最简单的道理。”

“……什么道理。”可她的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