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可怜你,这些日子,咱们好像亲近了一点儿,可是我心里依然空空的……空得很。就像这会儿的草原一样……”

书翻回前半部分,李名秋看到男主人公葛利高里跟他妻子的谈话。那是书中让他为之怅惘的几个段落之一,葛利高里爱上了一个已经有丈夫的女人阿克西妮娅,并且在情人和妻子中间徘徊着。葛利高里一度放弃阿克西妮娅,想跟妻子生活,然而他到底不爱妻子,在这段谈话后不久,他便跟阿克西妮娅私奔了。

李名秋看到这里,听到了走廊上凌乱的,急匆匆的脚步声。他被一群冲到宿舍里来的红卫兵抓了个正着,因为他不但不去参加批斗大会,还藏在宿舍里看一本关于一个“浪子和荡妇”小说。

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有人说他同情反革命,从来不去参加批斗会,又说他跟某某老师关系很好,完全是一伙的。然后就完全是各种妖魔鬼怪,突如其来的政治批斗……到了某个节点上,他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觉得忍不下去了,他跟别人打起来了,用一根不知道哪里捡起的铁棍打中了对方的头,血流了出来,他吓坏了。他再也不敢停留,再也不敢回到学校,他随便偷了一张火车票,上了火车。

他不敢回家去,不知道回到家以后会面对什么,警察会不会已经到了他的家里?会不会正在到处抓他?他不敢回家,他在郑州火车站徘徊了好几日,满心惊恐,又累又饿,身无分文。

他爬火车南下,到了广西,在广西流浪了半月。冷的时候睡在玉米草垛里,饿的时候去偷,去抢,到最后他还是受不了了,他想回家了,忍不了了。于是他又离开广西,又一次爬上火车。

他不敢回县里,不敢去找张佩林,半夜悄悄回了家,看到水元,他终于放心了,安心了。家的感觉太温暖了,他终于看到的熟悉的一切,熟悉的水元。

李名秋到现在还有点恍恍惚惚的。

那个人死了吗?没有警察来找他,应该是没死的,然而他当时看到流了很多的血。他不知道,他现在也依然害怕,他在心中祈求着,这一切都过去了。

水元推开门,他自然而然的闭上眼睛,假装睡觉。水元却知道他没睡着似的,大声大气的说话:“哥,你要不要起来出去走一走呀?太阳多好的,我们呆会吃了午饭,去山上挖折耳根吧。”

李名秋不想说话。水元坐在床边上,抱了他的头,摸他耳朵。他耳朵生了严重的冻疮,刚回来的时候烂的特别吓人,不过清源县气候暖和,这几天待在屋里,耳朵就好的差不多了,结了疮疤。水元看到他耳朵总是特别难受,因为会情不自禁的想象他吃了很多苦,受了罪。

李名秋不说话,然而吃了午饭,水元催他,他还是起床了,穿了一件家里干活穿的旧衣服,水元拿着小锄头和小篮子,两个人一块往花儿沟去。因为花儿沟那边沙地里土松,折耳根最肥嫩。

李名秋没有干活的心情,到了山上,水元找到一大片张了折耳根的坪子,赶紧放下小篮子,跪在地上就欢喜的开挖。李名秋在旁边看了一会,精神还是疲倦的厉害,就找了个玉米草垛躺着睡觉。

他一直做噩梦,可能是因为在山上,又回到了在广西的那种野外露宿的感觉,太阳晒着,然而浑身冷汗涔涔。水元挖了一会折耳根,看见他睡的很不踏实,便放下锄头,过去搂着他脑袋摸。

水元发现他虽然病好了一些,可是还是不太能出门,一出门就要犯病,于是也不敢再逼他出门了,还是让他在家里休息。水元每天烧盆炭火端到他屋里,李名秋一个人围着那盆炭火就能不言不语的坐一整天,也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他坐在那像尊木头似的烤火,水元在外面干活,洗衣服煮饭,扫地,喂鸡。

北京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林江村里什么事也没发生,李名秋心里渐渐踏实了许多,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