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很?了解我。”嬴淳懿随时将?玉瓶搁到地上,也坐正了,回道:“但是我以为,在改税之前,还需要做很?多?的准备。最要紧的一件,就是要先整顿朝纲,肃清文官内部,将?权??力收拢,让人心归附,再推行变革。上下齐心,方?能畅通无阻,事半功倍。”
贺今行皱眉道:“可是来不及啊,边军的抚恤要及时发放,战后?的封赏不能拖延,各路州停下的水利与各种官办营造都等着重启,江南路先前垫上的军资需要钱粮兑付,就连我们这些?低品级的官员也都盼着补发俸禄。”
“若是要先肃清官僚,莫说全国各州数百地县,光是京城这一块地方?,这一二十年来,什么时候清净过?秦毓章身死,秦氏被逐出宣京,裴相爷上位,王正玄阮成庸等等几位大人也都面露御前,他们都是你的拥趸,现在的局势对你来说还不够有利吗?”
嬴淳懿道:“这几位大人之于我,是助力,也是束缚。裴氏累世簪缨积富稷州,王氏也是松江的土皇帝,你说他们这数十年百年来,是奉公?守法不曾兼并土地蓄奴养佃户,还是该做的都做了?他们会支持重新清算田亩与人丁,而没有任何私心吗?只要我一提,那么助力立刻就会变成阻力,若四下都是阻力,又如何能成事?”
他声音低沉下来,“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握有生杀予夺之大权,只有走到那个位置上才能不受任何掣肘。要秦毓章或是哪一个人死,要秦氏或是哪一族覆灭,都在一念之间,难道你没看明白?吗?”
贺今行良久无话?。
嬴淳懿陪他静坐半晌,开口道:“你今天来,只当是我请你来,有意拉拢你。”
贺今行心中泛起带着苦涩的迷茫,作为臣子就不可以吗?
这一丝情绪转瞬就被他抹去,他起身告辞,低头时说:“纵然官低位卑,我仍然想试一试。”
不论他是什么官,哪怕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他都希望他的国家和同?胞能过得更好,并想要为此奉献他的力量。
不去试一试,他不甘心,他不能平静。
骄阳似火,鸣蝉声声。
贺今行从公?主?府出来,经过萃英阁,经过六部官署,走到皇城正门前,再直下玄武大街。
这条宣京城里最中正最长远的直道,从治城之初就被规划在内。建造至今,不断向南延伸,绝不缩减。
靖宁公?主?的和亲队伍在这条路的起点启程,孟先生的言官生涯在这条路的尽头终结。
无数人都走过这条路,他的爹娘,他的亲生父母,也包括他自己。他年幼时由持鸳姑姑陪着从稷州入京,后?来和横之一起离京各赴前路,都走的这条路。
此时此刻,他再度步行在大道上,穿过热闹的人流,当年飞驰的马车仿佛迎面奔他而来。
烈日灼心,却让他平静下来,细细思索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从前他和老?师剖谈,忧愤“无人不知,无人敢言”。其实??不是的,有人敢言,有人敢做。
哪怕斯人已逝,或是远在他方?,都给他力量。
现在,无人敢谏,他来谏。
无人求变,他来变。
第285章 二十八
科举表面不设门槛, 家世清白、读得?起书便能下场。
然而富庶之家能让子弟更早地开蒙,为他们请更好的西席,送他们进?更闻名的书院。底蕴更深厚一些, 还能带子弟经访名师增长见识, 遍游山川开拓视野, 或许在赶考之前就已是主考官府上的常客。
是故大?宣开国?百余年来, 六部高官之中,出身寒门者日渐稀少。
例如当下,三品以上朝官, 除了左都御史?晏永贞与刑部侍郎阮成庸,其他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