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预料的晚了好些天啊。”许轻名坐于船舱里,身在?油灯下,裁开信封,看罢,久久不语。
康琦年陪坐在?侧,知道他这是收的回信,就说:“看来相爷将制台那封请罪书递上去了,陛下怎么说,可是要制台进京一趟?”
先斩后奏加征税赋,不管结果?好与坏,都?是需要进京述职的大事。
许轻名没说什么,将信纸送到跳跃的烛火上,看着火舌舔上来,将满篇黑字吞噬大半,才于舷窗扔进江水中。
康琦年感觉不妙,“这是何意?难道相爷有其他命令?”
许轻名仰躺下去,上半身露出?舱篷,靠在?船尾,抬手示意左右的两船临州卫都?散开去。
江面泛起波纹,带得他这艘小船一起摇晃,满天星辰也跟着晃啊晃。
“振宣军因断粮而爆发兵乱,我们筹措的钱粮正好能解这回的燃眉之急。陛下让我带着税收账目进京。但是,老师说,税目杂多,百姓抵触,需要一些足够多的时日,我们才能筹齐钱粮,再?押运去苍州。”
“相爷这是要我们在?江南多磨一些时日?”康琦年会?意,因而更加惊讶道:“可是我们已经收齐了啊,就在?您上书之后的第三天,您不是就附信跟相爷说了吗?难道他没收到?不,这不可能啊!”
许轻名当然知道信件不可能没有送到他老师手中,“老师的处境不太好。我在?江南能拖多久,就能给?老师争取多少转圜的时间。”
康琦年怔了怔,讷讷地?说道:“可苍州那边拖不了啊,晚一日,振宣军就多一批饿死的兵。”
暴乱也就更加难以遏制。
“是啊。”许轻名凝视着高不可攀的天空,说:“可他是我的老师。他授我诗书,教我经义,送我科考,带我走上仕途。”
“我出?任江南路总督,是老师力荐我;我要逆‘劝商务农’的国?策而行,是老师替我顶住朝廷的责难。”
“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我怎么能够背弃他。”
康琦年无言地?看着他,也知晓他们师生多年,感情深厚,恩情更是比感情还要重。
不管怎么选择,都?是诛他的心。
许轻名阖上双眼?,二十余年相处的时光,都?化?作漫天星辰,在?他心海里燃起又熄灭。
小船在?太平荡里晃呀晃,晃进沉梦中。
翌日,许轻名按照原定计划,巡视太平大坝并慰问参与修筑的民夫役工。
江与疏作为主管,接待并陪同他们上下参观,走了半日,才回到太平荡上面休憩。
行程结束,许轻名欲泅水渡江,康琦年水性不佳,便只有江与疏跟他一块,好有个照应。
二人同游至激流处,爬上一块巨石暂歇。
天宽地?阔,日照大江流。
无论看过多少次,江与疏都?会?为这样的景色反复震撼,由衷地?赞叹一句:“真?美啊。”
许轻名很?喜欢这个纯粹的年轻人,忽然问他:“与疏,我知道你的抱负在?这条江上。所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最?深爱的亲人,最?敬重的老师,最?亲密的朋友,要阻止你修这座大坝,你会?怎么办?”
他问完,状似随意地?将目光放到远处,实则浑身绷紧,连魂魄都?被灌注了重量。
江风吹涌,江与疏抓了抓头发,有些困惑地?说:“我不太明白大人的意思,不管是今行,我爹,还是张先生,他们都?很?支持我,不会?阻止我。”
“但是,”他不太确定地?说:“如果?他们真?的阻止我,我应该也不会?放弃的。今行说,要专注做自己的事。这就是我的事业,就算得不到他们的支持,我也愿意做一辈子。
与他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