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来看,是一枚不及小指头大的绿松石。他愣了一下,认出来的瞬间?忍不住呜咽出声。
十四年冬,贺灵朝离关的第一年,神仙营在?仙慈关一如既往。西北军没有接纳他们,也没有排挤他们。星央早早弄来一块松石原矿,断断续续打磨几个月才做成?一条项链,适逢林远山跟随军师回京,他便托对?方帮忙送人。
言谈间?念出那个崭新的名字,陌生得有些拗口。但当?林远山笑说今行和他关系一定很好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无?论将军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要去做什么?事,都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他握着那枚绿松石,连同最真切的祷愿,郑重地?交付出去。
愿将军年年岁岁,百邪不侵,万事顺意,逢凶亦能化吉。
“将军,将军……”
混沌之中,贺今行隐约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他欲回应,却似被巨石压住一般无?法动作。
那声音满含担忧,他不忍让对?方一直焦急下去,便拼命地?试图睁眼使自?己赶紧醒来。
如此拉锯不知多久,身体终于有了反应,连呛数下咳出血。他的意识跟着清醒,撑起眼皮,只见?一片模糊的影子占据了大半视野。
星央将他从沙堆底下挖出来,简单处理过新的旧的伤,正仔细拂去他头脸上粘黏的砂砾与?血污。察觉到他似乎清醒,忙凑近了,小声地?叫他。
贺今行的视线才将聚拢,能够看清人形。那张脸被血泪混着沙尘搅和得一塌糊涂,唯有双眸在?月光下噙着泪,像浸在?水里的纯度极高的宝石。
怎么?哭了呀?
他发不出声音,想伸出手替对?方抹掉泪痕也抬不起双臂,只无?意识地?翕动眼睫。
这一点?点?动静让星央得到了极大的安慰,他低头蹭了下肩膀。而后麻利地?脱下外袍裹住他,又取下自?己胸前挂着的绿松石吊坠,给他戴上。最后将他半扶着挪到自?己背上。
“将军,我们回仙慈关。”鼻音浓浓,囫囵得听不清字词。
然而贺今行被他背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听着窸窣的脚步,就明白了。
这里没有伤药也没有水,西凉人更是随时可能追上来,不能久留。
可是,从叶辞城到仙慈关,骑马尚需三五日,靠一双腿要走多久?
更何况带伤又带人。
“……放,下,我。”贺今行靠在?星央背上,努力许久才吐出三个字。
他声音很微弱,但他们头挨着头,他相信后者听得见?。
这条刺杀路九死一生,他本想一个人来,但又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带上了星央和桑纯。他知道他们不会拒绝自?己,也因此更加愧疚。
他们陪他来,已经足够。如今有回去的机会,他不想拖累。
星央却只闷头赶路。明月渐隐,他不时望一眼星空,靠星象来判断方位。
半晌,贺今行又重复一遍。
“我不。”他这才回答,说完重重地?吸了下鼻子,“将军说过,不会抛弃星央。”
那是七八年前的承诺。时移世易,再说起,直教贺今行心?中叹息。
也罢,只要能回仙慈关,有个念头总比没有好。
他不再起让对?方放下自?己的话,而是用散下的头发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耳朵,“我记着,别哭。”
每一滴泪,都是身体里的水,掉一滴,少一滴。而在?沙漠戈壁,水就是生命之源。
“先?前没忍住,以后不会了。”星央也觉察到喉咙的干渴,极力稳住情绪。尽管如此,他每走出百来步,就一定要同贺今行说一两句话,叫人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