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行不急不缓地倾斜壶身添倒热水,同时用官话低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可以理解。但夏大人他们两位是来帮我们县里?勘测井渠路线的,官府、也就是我们衙门上下的人自?然该礼待他们,你可以理解吗?”
周碾看?他一眼,头垂得更低,盯着自?己的手指。
“我不是要你强迫自?己改观,只要不因此?耽误公务就行。另外你既和母亲相?依为命,就更应该顾及自?身,没必要因为这些影响到自?己。”他叹了口?气,放下铜壶,“我记得你家住得比较远,夜深雪大,不如就留在县衙歇着。”
周碾手指扭了一下,半晌才慢慢抬头,小声说:“我要回去看?我娘。”最终还是和同僚一起回了家。
贺今行把两名衙役送走,再回来,夏青稞已经收拾好盆壶,对他说:“今行,我并不在乎你的下属怎么看?我们,我只需要将你们云织和我们宜连的合作落实到底。”
他也注视着对方,说出这些时日在他脑海里?想了很久的话:“宜连的百姓也好,我们县里?的百姓也好,包括你我,都?是大宣的子民,在我眼里?没有分别。我们都?是一样的,这也是我一见到贵县令,就提出两县合作的原因。所以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们的隔阂不要越来越深,哪怕你们之后可能不会再有交集。”
“一样的吗?”夏青稞咬着这几个字重复了两回,两手垂在身侧做出沉思的模样,“我会好好想想。”
贺今行也不多说,将他们领到厢房住下,他才回去。
贺冬却不在正房和先前歇的屋里?,他四下找了找,人竟在后头的厨房。
“大小是个县衙,连个使唤做杂事的人都?没有,只能我来给?你做这碗面了。”贺冬往烧开的水里?下面疙瘩,厨房里?只有这个。
“好啊。”贺今行也挽了挽袖子,打出两碗简单的佐料。
贺冬给?他端回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十七岁,冬叔还是那?个希望,希望你好好长大。”
贺今行捧在手里?,感受着慢慢变得灼热的温度,漾起浅浅的温和的笑?,“谢谢冬叔。”
两人对坐着吃完,贺今行找了个空炭盆,摆到门外屋檐下。
贺冬搬了板凳出来,还有他随身带着的药箱。箱子里?今日没有装药材,只有一沓厚厚的黄纸。
贺今行取了一叠,抖松了用火折子引燃,然后慢慢放到盆里?。
贺冬不声不响地照做。
到最后所有黄纸都?放到了盆里?,贺今行站起来,飞身攀上屋顶。
贺冬没动,用目光守着他。
天上的雪扑通坠落,炭盆里?的火狂乱燃烧。
庆他的生,哀她们的死。
贺今行凝望没有终点的夜色深处,觉得好安静,又好热闹。
他的生辰,是他两位至亲之人的忌日。她们一个的衣冠埋在宣京城外的怀王山,一个的遗体葬在遥陵镇外的如星谷,与他此?时所站立之处互相?连接,就像一个三角,圈住了大宣的泰半山河。
仿佛在印证他娘说给?他的话
阿已,在我故后,这天下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你的亲人。
翌日一早,县衙院子里?积起厚厚一层雪,周碾和一帮兄弟依旧早早赶到。
贺今行却没带着他们练武,而是一人发一把铲子,一起铲雪。到天亮开衙,县衙内外的积雪铲得七七八八,一干衙役也累得倒仰,看?着如常行动的县尊感叹自?己果然差得太远。
见天清气朗,太阳有升起的苗头,贺今行让他们在衙里?值守,和刘班头带着剩下的人,收拾好物资,一起去走访县城周边村落。
冬季白?日短,一行人走了两个村子便?不得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