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平水阔,左岸沿江田野千倾,许多细长弯曲的人影顶着烈日在劳作。掏淤泥,疏田渠,预备重新?引水插秧。
那是?江阴县的辖地,贺今行和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在前两日曾有过?一面之缘。
哪怕被洪水淹没了一次又一次,只?要有田地,有幼苗,有一点?点?存粮支撑,他们?就能一次又一次用双手重新?播种下希望。
民生多艰,百姓们?却如此任劳任怨,仿佛身体本就由岩石做成,所以才能如此坚强;或许也是?因此,他们?被一些人认为逆来顺受,可以随意磋磨。
他出神地想,但岩石里蹦不出大活人,上至皇帝,下至黎民,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会受伤会咽气的血肉之躯。
“这江阴县倒是?振作得?极快,已经开始抢种秋稻,恢复生产了。”人群里响起?齐宗源放大的声音。
嬴淳懿道:“这‘铁板县令’倒是?有两把刷子。”
沈亦德接着他的话说:“确实有才干,在两天内收拢灾民、恢复种植可不容易。若是?每个县都能像江阴县这样,那赈灾救灾可就轻松多了。”
孙妙年与齐宗源对视一眼,假笑着说:“江阴县是?咱们?江南路少数几个设有义?仓的产粮大县之一,有充足的储粮,所以才能这么快地进?行反应。绝大部分地县都是?没粮仓的,还是?得?靠朝廷救命。”
他说罢,忽地灵光一闪,叫道:“对啊,江阴县的义?仓还有粮嘛!制台,咱们?可以从这里调粮啊。”
“但江阴县遭受了两回?洪灾冲击,一次比一次惨烈。现?在没有赈济,还要调走?人家的存粮,未免太不讲仁义?了吧?”贺今行说出上船以来的第一句话,“更何况江阴县终究只?是?一个县,县里义?仓存储有限,且粮食都是?当地百姓缴上去的。按律来说,官府也不能随意处置,要调粮,也需征得?当地百姓的同意。”
他声音不高,抓住了齐宗源开口前的间隙,正?好能让其他人都听见。
孙妙年一听声儿就知道是?他,盖了下脸,才转身说:“人畜虽然受损,但粮仓又没事,吃粮的人头?还减少了。也不求他江阴能供一个州,把多出来的粮食分给周边的几个县总行吧?就九峰三县,不多吧?”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贺今行紧跟着道:“江阴县在太平荡泄洪之前,就收纳了总数过?万的流民,哪怕有死伤,存活下来的人也是个不小的数量,粮仓未必能够负担自用。”
“我说贺大人,您怎么总是?随时和长官顶嘴,还这么多理由?”孙妙年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您就一舍人,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行不行?”
他依然眉毛都不抬一下,回?答对方的疑问:“下官身为钦差副使,身负督办之责,大人的提议不合情理,下官自然要辩驳。”
若依孙妙年在布政司的脾气,早就让左右把人拖下去处理,但钦差使团偏偏动不得?,只?得?眼不见心不烦地扭过?头?,“齐大人,您来。”
“江阴县的县令是?莫弃争,贺大人虽为钦使,也不能越俎代庖。”齐宗源面色淡淡,吩咐下属:“叫莫县令来临州问问吧。”
“了解清楚江阴县的具体情况,再决定粮仓调配与否也不迟。”嬴淳懿说着看了一眼贺今行。
既然都这么说了,叫莫弃争来问询也合情合理,后者?只?得?一拱手,暂且闭嘴。
历经这么个插曲,先前松快的气氛一扫而光。齐孙等人各自回?舱,沈亦德要同嬴淳懿商议事情,张文俊跟着走?人。
最后只?剩下贺今行还留在甲板上,沐着河风览尽两岸光景。
到达临州之后,队伍从南门进?城,直接回?了总督府。府外长街上,以大门两尊石狮为界线,两边各有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