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以为我要烧书吧?”
他?放下灯台,捧着肚子笑够了,才?说:“这可是我最?宝贝的一本,我爹和孟爷爷以前在翰林院的时?候一起编纂的,烧我自己都不可能烧它啦。我是有些眼花,想凑近点儿看得清楚些。”
贺今行被戳中了,摸摸耳垂,只说:“那就好?。”
晏尘水笑了笑,他?平日里虽嘻嘻哈哈却是个十分犀利的人,而此?刻难得有了两分温和,“我没什么?的,你别担心。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不能要求他?按我的想法做事,他?也不会命令我按他?的活法长大。”
他?说着低下头去,摸他?的宝贝律典,“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人。”
“不管怎么?说,只要你不违反律例罔顾人伦,我都是优先站在你这边的。”贺今行拍拍他?的胳膊,权做安慰。
晏尘水也正色道?:“好?,以后你要是打官司,我给你做讼师。”
他?一本正经,贺今行哭笑不得:“那我还是希望你不需要我站队,我也不需要你做讼师。”
“反正我肯定是能打赢官司的。”晏尘水握了下拳头,收好?律典。
两人各自占据一方,开始温习功课。
直至三更的铜锣声响起,晏尘水提前上床睡觉。又过半晌,贺今行准备歇了,见他?双手露在被子外面?,便过去给他?盖被子。
掖被角时?,灯台举得近了,才?见少年眼角有一痕泪迹。
他?心下叹息,吹灭油灯,睡意却一点也无。
翻上屋檐后,贺今行才?感?觉到有小雪在下。
他?拂开正脊上的一处落雪,掌心贴上去用内力烘热了,才?慢慢坐下。
夜色正幽悄,星隐天地阔。
目之所及乃千万家?屋檐,细雪落在瓦片上的声音非常微小。
一片静谧之中,却有一道?杂声突兀地踏雪而来。
贺今行刚刚寻声望去,一声含着惊喜的“同窗”来得极快,他?便没动,顺手在旁边清理出一块坐处来。
“你怎么?在这儿?”
“今晚这一片都该我巡守。”陆双楼在他?旁边坐下,“你怎么?没睡?”
“睡不着,爬上来清醒清醒。”贺今行没曾想会在房顶上遇到熟悉的同窗,也有些开怀。
“出什么?事了?”陆双楼边问边解下背在背上的长匣子,匣面?一掌宽,周身雕着独特的暗纹。
他?踩着屋瓦,胳膊放在膝上,看着远方说:“我只是在想,如果税赋落在每一个百姓头上就像雪落屋檐一般轻悄就好?了。”
可现实里,却如山一般压下。
“我从前在砂岭,每个人都分了地,虽然地里很难种出好?的庄稼,收成也差,但税却并没有比其他?地方低多少。很多人交不起,不想离开家?园,就只能想办法种蜃心草,这在西北是最?值钱的作?物。然而私下栽种蜃心草是违律的,一旦被发?现,不止作?物被毁,人还要受示众鞭笞的处罚。”
“若地里收成能够在缴税后果腹,我想没有多少人会愿意冒险。然而天时?地理不受百姓控制,税赋徭役也无法改变,他?们没有选择。”
陆双楼认真地听着,他?知?道?秦甘路的地理环境比甘中路还差,但仍觉莫名:“你因为这个不高兴?可是你走出来了,和他?们远隔千里,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何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