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行觉着?奇怪,问他:“你怎么?了?昨晚受什么?打击了?”
“我昨晚……”晏尘水少见?地叹了长长一口气:“宫宴结束后,我就去探望孟爷爷了。就是御史台的右史,姓孟,字若愚。”
“嗯,我知道,大智若愚。”贺今行说?罢,舀了一勺乳酪吃。
“取义想必是的,但我也不知道他是愚还是智了。”晏尘水两条眉毛皱成一团,眉心?溢着?十足的困惑,“明明大家都懂,秦相爷向来和陛下穿一条裤子,秦相爷不做的事,那肯定陛下也不愿意。我爹都能?明白?,他为什么?不明白?呢?”
这话不清不楚,但贺今行知道他说?的是孟若愚在崇和殿前跪倒的事。他放下勺子,表情也认真起来。
“我昨晚去他家,立马懂了家徒四壁这个词怎么?写,六七十岁无儿无女,只?有老妻照顾他。我去看他那会儿已是戌时,他卧床难起,他夫人还在织布。困苦至此,还要强出头,为什么?呢?”
贺今行想了想,说?:“鲁国人说?孔夫子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孟大人此举或许就印证了这句话。不论值不值,但问该不该。孟大人觉得他应该为此事出头,他就去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问心?无愧。”
他微微一笑:“从某种?意义上说?,孟大人是个很厉害的人,想必绝不会为此后悔。”
晏尘水:“我知道,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我小时候他还给我糖吃呢。反正我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待遇。”
他挥舞着?勺子比划了两下,似乎思考着?该怎么?表达他的想法,最后耷拉着?脑袋说?:“反正不应该这么?穷,不应该连去看他的人都没有。”
“你不是去了么??”
“我是去了,但我爹没有。我去和我爹去,意义完全?不一样?。”
贺今行“唔”了一声,点点头又摇头,“是有些不一样?。但是我觉得,在孟大人眼里可能?是一样?的。孟大人这样?的人,哪怕现在没有任何人去看他、表示支持他,下次遇上同样?的事,他还是会出头。”
“但是,”他顿了顿,肯定地说?:“你去看他,哪怕你什么?都不能?代表,他也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
“真的。”贺今行再道:“我觉得孟大人这么?做,不止是为了劝谏陛下。他是用他自己来证明,哪怕秦相爷力保,陛下默许,但不合理不合法,就一定会有人出来反对。哪怕反对没有效果,他依然要竭尽全?力地反对。”
房间里忽然插入第三道声音:“那你们觉得,他是证明给谁看呢?”
两个少年人一齐站起来看向门口,张厌深背着?手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先?生。”晏尘水说?:“孟爷爷之举,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证明给所有人看。”
贺今行:“告诉那些一直默默坚持正理的人,这世道还有别的人也在坚持着?,他们不是一个人?”
张厌深听他们说?完,才悠悠说?道:“不止,他还是在做给你们看。”
“咦,为什么??”
“因为少年人才是这天下的希望。现在活跃于朝堂上的是秦相,是裴相,是你爹,但十年、二十年后,就轮到了你们。到那个时候,朝廷下什么?命令做什么?决定,都得看你们的意思啊。所以得时不时提醒你们,为官要立心?,要走正道,要敢于为公义出头。”
向来大大咧咧的晏尘水罕见?地体会到了羞涩的感觉,他摸了摸脸颊,颇有些不适应:“先?生这么?说?,让我感觉自己还蛮重要的。”
张厌深一本正经?地颔首:“确实。”
贺今行把老师的话咀嚼一番,记在心?里。又见?晏尘水抱出一个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