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片浆糊似的脑子里忽然有了“后悔”二?字。
“娘不会?让你死,娘一定会?保护你。”陆夫人说着没底气的话,直至今日才醒悟过来她们母子两?人与陆双楼在武力上的差距。
从前?有丈夫和?家族撑腰,有仆丛环绕拱卫,什么也不怕。而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什么都开始怕了。
她站直了张开双臂,拦在陆衍真面前?,“陆双楼!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一切都是?我做的孽,你放过真儿!”
然而陆双楼仿若未闻,只?顾吹埙。
年幼时?,他娘常常吹给他听,也教他吹,以此渡过每一个或饥饿或寒冷的时?刻。
他已多年未碰这只?骨埙,如今到?了结的时?候,忽然想起来。
一碰,便吹出?了那支最熟悉的曲子。
陆夫人喊了几遍,对方都恍若未闻。
她惊惧之下,反倒生出?一股疯狂的气劲。她把?陆衍真推到?车厢里,自己牵起缰绳,驾着马车碾过车夫半身,跑动起来。
只?要到?至诚寺就好,只?要到?至诚寺就好。她念叨着她唯一的希望。
陆双楼仍未停下,手指在埙孔间跃动,吹出?的埙声如泣如诉。
太阳飞快地被大地吞没,除了天边这一抹血红,万物皆如被泼了墨。
他静静地坐着,仿佛与山石、大地连在了一起。
向?下,再向?下,是?否就能融进地母的怀抱里,再看?一眼他的娘亲。
一曲终了。
陆双楼放下骨埙,拿起长刀。
马车已跑过巨石,他扔了刀鞘,双手握住刀柄,毫不犹豫地冲下陡峭的石壁。
在太阳完全消失的刹那,他跳到?车厢顶上,抡圆了手臂,向?着车厢一刀劈下。
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又似乎没有。
他听不见了,仿佛变成了靠着直觉行动的动物,落在厢板上。
驾车的人已成为尸体。
他一刀挥断车帘。
车厢里的人蜷缩在角落,漆黑一团,他根本看?不清是?谁。
但?他知道那是?他的仇人,只?要杀了这个人,他就能彻底为他娘报仇了。
他就可以,去见他的娘亲。
“双楼!”
突然,他脑子里响起石破天惊的一声喊。
仿佛三魂七魄归位,陆双楼眨了眨眼,拔出?捅在陆衍真胸口的长刀。
马车已然崩毁,他站在一片狼藉和?两?具尸体中央,与贺今行对视。
丈宽的距离,仿若银河。
但?他听见了大雪降落的声音,与心跳有很大的差别。
而后在某一朵雪花惊醒时?,精准地捕捉到?了那股悸动。
贺今行知道自己是?来迟了。
半晌,他才苦涩地张口:“三司结案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拿自己做陪葬?人生那么长,放下过往恩怨,好好读书?,明年春闱过后,调个远任,至此忘了从前?,不好吗?”
“我……”陆双楼丢了刀,口中讷讷。
从前?他惯会?与人说道,奉承也好讥嗤也罢,都是?张口就来。
此刻在风雪里,他仍然戴着那支木簪,素衣却浸了血。他面对贺今行,一时?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五匹马穿过雪幕,行到?两?人近前?。
其中一人说:“陆双楼,与我们走一趟罢。”
马背上的人皆着劲装戴斗笠,腰间挎刀,刀鞘上暗金色的铭文微微发亮。
是?漆吾卫。
贺今行心下一惊,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漆吾卫出?现的原因,以及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