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治不了那么多?病人就算没病,这诸多?人口也?要吃粮,如无?诏令,毗邻河南道的?其他州府根本不敢开门收人。
崔庸领府州刺史之名?汇集各州灾情, 命僚佐写奏疏, 以河南道名?义呈报朝廷,其实瞒三又去二。
朝廷遣使之前已经先就近调配了几万石赈济粮, 假使奏疏所报属实,这些粮食足够解燃眉之急,余下不足处再由地方循规照旧筹办即可。
然而就庄晏宁三人一路所见?,饿殍载道易子而食,先不论奏疏真实性几何,这几万石赈济粮恐怕有一大半并?未落到实处。
雨晴了几日,官道仍是泥泞不堪,半人高的?荒草被?连日雨水沤烂。
一辆青顶马车驶出新宁县城门,车厢内有人敲了敲车壁,便闻得一声吁喝,马蹄放缓而停,车轮碾过荒草地,一下子榨出浆状的?草汁。
宗年仍是一身武夫行头,头戴斗笠,嘴里嚼着半根好不容易寻来的?干草,伸着脖子往后?瞧。
目之所及之处,卫兵的?喝斥遏制不了眼泛精光的?流民,枯枝嶙峋的?槐树下,赈济粥棚险些被?争先恐后?涌进来的?人群掀翻。
粥棚里架着几口大锅,伙夫从大锅里舀出白粥,被?流民如获至宝般捧过,等不了吹凉便仰头一倒进了肚,晃晃荡荡的?一碗水,米粒沉到了碗底,压根填不了温饱。
每人限领一碗粥,吃了粥的?不肯走,苦苦哀求两面为难的?伙夫再给一碗,还没得吃的?骂骂咧咧,不一会?儿便起?了口角之争,卫兵近前相劝,混乱中不知谁先动的?手,一群人很快不分你我地缠斗起?来。
衣衫褴褛的?流民陆续从四?面八方而来,趔趔趄趄地奔向粥棚,邬云心视线中晃过一片茫然而丧失理智的?面孔,即便身处车内也?生出自己要被?这群人生吞蚕食的?错觉,那一双双眼中迸溅出猩红的?渴求,令人毛骨悚然。
她心中震动,欲放下车帘,忽而见?到人群中一个孩童,体力难支,被?母亲模样的?妇人背负向前,眼皮耷着,额头与颈间?生了许多?水泡,嘴唇干裂,脸颊烧得通红,意识似已模糊。
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在人群中显得分外?无?助,周遭诸人突然不管不顾跑动起?来,来不及询问原因,妇人也?匆匆忙忙随着人流迈开了腿,却因背着孩子跑不快,情急之下又被?碎石绊住,狠狠跌倒在地。
孩子呜哇直哭,妇人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抱着孩子嚎啕痛哭起?来。
两人被?队伍远远甩在后?面,命运的?洪流湍急而下,仿佛在这一刻便将他们带离了求生之路。
邬云心竟一时?忘了落帘,防病纱巾遮面,她的?嘴唇翕动几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停在道旁的?马车宽敞明亮,马驹吃饱了粮草,精神头也?很好,这般面貌在这样的?地方太过惹眼,怕再待下去会?被?流民围堵,宗年在她发怔时?驱动了马车。
走不过十里地,又目睹几户人家送葬。
近来死者无?数,丧事一桩又一桩,城中凶肆日夜赶工都来不及做棺材,丧仪从简,有时?连哀乐都难听闻,只是纸钱被?人沉默地洒向天际,又落下来,邬云心透过车帘缝隙才见?到这惨黄之色。
她想不明白:“崔庸是嫌命长?逼着流民当流寇,死了这么多?人,即便没有咱们检覆上达天听,民怨沸腾又怎么瞒得过去?待消息传到长安,他有几个脑袋可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