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纳的都是女人也就罢了,磨镜这毛病或是沈姓皇室之遗疴,嘉宁帝那会儿倒是不曾耽误子息,但一个二个的都与李怀疏颇为相似,这其中症结傻瓜才想不明白!

如今这庄晏宁一介女流,又是寒门出身,琼林宴上有一席之位,是她确有才学,却凭什么不用在翰林院积累履历便可直上青云阶?

因为这副相貌,她之仕途纵使顺遂也难逃恶论非议。

依魏游一路上所见,几位官员故意急迈步伐将庄晏宁落下,耻与她为伍,庄晏宁独自一人不紧不慢走着,丝毫不受影响,性子沉稳忍耐。

原以为她会继续沉默,哪知她脚步一顿,不卑不亢反问道:“进士科何以许久不曾有过女士子,陈大人莫非不知?”

女子以科举入仕始于嘉宁年间,嘉宁帝后来又特设女科,只为鼓励从前被时弊所耽误未能入学的女子。

此令施行不过十数年即有了成效,民间女私塾如遍地春笋,女科人才济济,进士科中举者女多男少,朝堂之上男女各半。

如若不是嘉宁帝的侄子趁乱起事谋取天下,废除了这些“女尊男卑”的号令,限制女官名额,适才那句或许应反过来问他“已许久不曾有过男子中进士三甲了”云云。

这是史册中记录在案的旧事,莫说对庄晏宁阴阳怪气的陈鉴,在场众人也都知晓。

“阴阳颠倒岂能长久?天和帝不过顺天而为,拨乱……”

同僚忙打断他:“陈兄慎言!”

说嘉宁帝是阴阳颠倒,还什么拨乱反正,那将新君置于何地?庄晏宁只消将这番话原封不动面呈天子,陈鉴人头不保。

陈鉴在冷板凳上任劳任怨了几年,补缺补的亦不是六部要职,他心有怨怼,又是个直性子,这会儿才觉失言,冷汗已惊了一身。

忙环视屋内,只见魏游等内侍皆低眉顺目,不发一言,再看庄晏宁……她官服衣肩两边以银线绣了栩栩如生的獬豸,此兽明是非辨忠奸,常见于风纪官服饰。

好死不死,竟忘了庄晏宁升任监察御史,职责正是监察百官肃清朝纪。

他脸色倏地变白,喉间吞咽无数个来回,急得满脑门的汗。

同僚晓得陈鉴脾气,这当口是放不下脸来求和的,于是上前一步道:“陈大人心直口快,还望庄御史……”

“陛下召对,无故误时要罚板子,莫再耽搁了。”

庄晏宁撩了袍角越过门槛,魏游拾起门边雨伞紧紧跟随,檐下雨线稀疏,天光已清亮许多,日色映照在女官脸上当真清丽玉质。

她既不追究,又冷言冷语,陈鉴等人自不多言,只是忽而有人低声喃喃道:“我怎么记得……李怀疏当年也是破格提的监察御史。”

引得一阵叹气,事已至此,大家心知肚明,无论是眼前这个,还是西坤宫找来的那些个,莞莞类卿,有什么好说的?遥想之前北庭十二军直逼京城,谣言四起,却无一则揭露沈令仪与李怀疏的关系,既是宫中秘闻,何以如今闹得沸沸扬扬?

晚霞西临,送走最后这拨官员,玉盘已上梢头。

两仪殿新置一面春风拂柳的玉屏,魏郊与沉璧分侍女帝两侧,前者跪坐在陶案后扼袖煮茶,后者专心致志研磨。

算上废帝一朝,魏郊已做了三朝天子的内侍监,任时局如何诡谲,他从不受牵连,自有其过人之处。

沈令仪还未被贞丰帝放逐时,沉璧是她的贴身侍女,北庭苦寒之地,供不起这些下人的吃喝,她孤身一人前往。公主府没了主人形同虚设,婢女内侍似浮萍几经辗转,等到这次荣极,内侍省呈上名录,她仍点了沉璧伺候。

殿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博山炉流烟四散。

庄晏宁望了眼不远处的熏笼,日月章服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