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低着头, 似在沉吟斟酌。晏决明沉默地矗立, 忐忑地?等待程荀的审判。
可这风儿实在扰人。
晏决明忍不住分神望向前襟的发丝。他想抬手将发丝拂下去, 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
衣襟上凸起的绣样勾缠住那缕青丝,程荀微微动了下头, 青丝随之滑落。
晏决明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对不起。”
晏决明回过神, 诧异地?望向程荀。
她仍是低着头, 声音越说越快:“明明从一开始便是我自己选的,我不该将责任推卸给你。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自己不甘心罢了。”
晏决明心中酸涩,却?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干巴巴回道:“阿荀, 你别这样想。”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直直望向他:“我知?道你不愿我留在这里受委屈,可我不能跟你走?, 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可是……”
“你那日说要给我新身份,让我住进新宅院,我明白你的好意。可是。”她移开视线, 向旁走?了两步, 望着头顶的月亮。晴朗的春夜, 月儿高?悬深蓝色的夜幕之中,无声释放着银白的月华。
“可是, 我如今又?是什么身份呢?”
清风吹散那朦胧的云翳,那遥远高?洁的月亮映在她的眼?瞳里。
“无论你我心中如何思量,可仅从事实论起,如今你我身份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这也好,一切总该回到正确的轨道中去,何必勉强呢?”
山风吹过,梢头枝叶轻轻摇晃。
“说来也好笑?,我们分离五年?,都快赶上相识的时间了。”
她终于转身,望着他,笑?得坦然释怀,眼?里水光流转。
“程六出,就当是念在我们当年?的情?谊,成全我吧。”
那哀戚的笑?好似一记耳光,打得他微微震颤。他狼狈地?转过身,心中悲恸万分。
他想告诉她,他从未将自己看做那高?高?在上的勋贵世?子晏决明,他这些年?汲汲营营,不过是为求一个机会,一个他能彻底做回程六出的机会。
他想告诉她,他从不在乎那外物的身份。什么世?子爷,什么丫鬟奴婢,什么贫儿乞丐。他也不在乎这经年?的离别,如何更改重塑他们的模样。
他在乎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那年?上元节皱着眉头向他伸手的那个程荀罢了。
可他说不出口。
他知?道她是何等良善纯真之人。可越是敏感的赤子之心,越是容易陷入自苦与自我谴责的陷阱中去。她厌恶如今的自己,才会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
她说他们之间是云泥之别。可她不知?道,只有如她那般身处逆境也不曾加害他人、不曾改变本心之人,才配得起做那纯白无暇的云。而他,深陷那权力倾轧之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终日伪装做戏,早已面目全非了。
如今的他又?能给她什么承诺呢?他自己还尚且游走?在刀尖虎口,每日在各方势力的博弈中如履薄冰。从他选择站在东宫身后?的那天起,就只有不成功便成仁这一条路可走?。他未来的路还在一片黑沉雾霭之中,又?拿什么给她保证呢?
胸膛闷痛,他抬手按住那处,却?摸到点?点?濡湿的水汽。
他后?知?后?觉,这是她头发上的水珠。
沉默半晌,他终于重新拾起勇气,开口道:“阿荀,我不会阻拦你,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只是我要告诉你。”他转过身,面上终于恢复平静,“此番我来扬州,本就是冲着胡家?人来的。”
“或许你也有所察觉,胡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