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脸上渐渐浮起一层嘲弄的笑意,她不知在笑他还是笑自?己。她甩开他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在胡家五年,不是为了你轻飘飘一句噩梦的。”
晏决明愣住了。
山中忽地起了一阵狂风,天幕中滚滚黑云快速涌动,雨丝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就算淋着雨也光风霁月的少年,心中慢慢浮起一个?念头。
她早该明白他与她不一样。
不过是落难的少爷与无父无母的孤女相?互照顾了几年,就产生了二人并无不同的错觉。可?只要分开几年,一切就都一一现行。
这五年他锦衣玉食、衣轻乘肥、得封世子,活得那样潇洒恣意。
而?她呢?她蜗居黑暗狭窄的下人房,每日起早贪黑、弯腰赔笑去给人当一条狗使?唤。主子施舍一点?小恩小惠,甚至某些?难得能称之为温情的时刻,她都要咬着舌头逼自?己不要耽溺于片刻的轻松欢愉,要时刻牢记他的死?、自?己的恨。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正常了。她卑劣地利用别人对她的真情,她恶毒地幻想过一万种胡品之扭曲可?怖的死?法。她清醒地看着自?己在那片黑泥里挣扎无果、越陷越深。
五年不过人生须臾一个?瞬息,却早已将她打碎重造成一个?自?己都陌生的怪物?。
甚至于这一刻,她明明知道这并非他的错,一切不过是命运捉弄。可?无数怨恨、愤怒、不平和背叛感在她心中疯狂蔓生,缠绕着裹挟着她的身体,操纵她冲他怒吼:“那我的五年算什么!?”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别说了。
“这五年在胡家,我像条狗一样伏低做小、讨好谄媚,就为了能有朝一日亲手杀死?胡品之那个?畜牲不如?的东西?。”
别说了。
“从进这个?宅门的第一天,我就把尊严和脸面一并三两银子卖得干干净净,你真当我这些?年甘愿如?此?吗?”
你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父亲死?在胡品之的马蹄下,胡瑞十两银子就打发走一条人命。我的妹妹寒冬腊月被胡婉娘推进冰湖里,想要寻大夫还要被骂晦气。你当真以为我只是为了你才留在那胡家的吗?世子爷未免也太自?大了些?!”
求你别说了。
“你现在日子好过了便想起来拯救我,想起来当救世主了?你早干嘛去了?我在溧安签下卖身契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在兖州秋雨里跪了整整一夜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赏了巴掌还要赔笑扇得好的时候你在哪里?”
“这五年,我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你轻飘飘一句噩梦,就够抵消我这五年吗?!”
她双眼充血、步步紧逼,身体好像被撕成两半,一半理智劝导她这一切都是自?己选的,与他无关;一半像个?毫不讲理的疯子,声?嘶力?竭地发泄自?己的满腔苦痛。
雨滴遮天蔽日地落下,溪边石头湿滑,晏决明没?拉住她,她竟然一不留神跌坐了进去。
溪水不深,却极为凛冽。流水刺得她一激灵,浇熄她一腔怒火,终于唤回她的理智。
晏决明要跳下来拉她,她大喊一声?:“你别下来!”他又僵立在原地。
程荀低着头,看着浑身湿透的自?己,像只狼狈的落汤鸡。
真可?怜。她想。
半晌,她抬起头,那张脸落满雨水,扯出一个?悲哀的笑。她满目凄凉,看着晏决明,却好像在看别人。
“你不是那个?四台山的程六出,我也早已不是四台山的程荀了。”
眼泪混进雨水中。她挣扎着站起身,抹了一把脸。
“今夜是我胡说八道,你忘了吧。”她慢慢转身,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