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与妱儿并肩坐在冰凉石阶上,哼着曲儿仰头望月的丫鬟玉竹;
那个被崔夫人疼惜地抱在怀中,听着母亲打趣弟弟的孟家大小姐;
那个渡过大江湖海,用?双脚丈量过三?山之巍峨、五岳之险峻的程杜大当家。
最后,落在一个她未曾谋面的男人身上。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可她知道,那是她的父亲,是死守住城门、用?血肉身躯抵挡到最后一刻的紘城将士,孟其真。
刹那间,仿佛神?佛轻抚灵台,她眼前有如?拨云见日,一片清明?。
她活在这世上不过短短二十年,常怨恨老天不公,给予她的苦难总是多过喜乐,又冷眼旁观她在命运的牢笼里做困兽之斗。
可每每在生与死的岔路口,她惶惶回望过去,看见的却不是那茫茫苦海,反倒尽是那些美好而珍贵的片段。
或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或许,真正刻入她骨髓的,也不过那些人、那些时刻。
可就是那寥寥几个人,寥寥几个瞬间,竟也让她平白生出一股豪气:
她这辈子,好像也活够了。
既然活够了,又何需惧死?
她是孟其真的女儿,孟其真尚且不惧生死,她又有何惧?
即便他日黄泉相见,她也能堂堂正正告诉他:
“虎父无犬子,对吧?”
她抬起头,又看见亲卫脸上焦急的神?情。心?念电转,她伸手进领口,用?力扯下那枚白玉令牌。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令牌之上。此令一出,可号令三?百亲卫,出生入死,任由驱使。
他们等待着程荀一声令下。
而程荀伸手摩挲两下玉牌,又将它举到眼前,借头顶烛火细细观察。令牌触感温润、水头极足,她贴身带了四年,更是宁远侯府家传数代?的宝物。
“真是块好料子。”她喃喃道。
随后,她的手臂狠狠一掼,伴随一声清脆的响声,那白玉牌碎裂一地。
众亲卫呆在原地,李显反应极快,当即蹲下,将那碎裂的玉牌一块块捡起,声音都?在颤抖:“主?子,你怎么、你怎么能!”
程荀看着眼前一众亲卫,他们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五,此时都?傻了眼,愣愣看着李显掌心?的碎片。
她坦然道:“没有令牌了,我也不是你们的主?子,若你们能出去,便自己想办法?出去吧。”
六子红了眼,粗声粗气顶了回去:“主?子不走,属下怎敢擅离!”
“时间不多了,你们各自去寻生路吧。”程荀无比冷静,“你们在我身边不久,可也应知道我的脾气。我不能走,也不愿用?你们的性命拼一个苟且偷生的机会。便是侥幸活下去了,你们的命,紘城百姓的命,我此生都?不会心?安。”
“主?子!”
“这里没有你的主?子。”
程荀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果儿身上。
“各寻生路吧。若是有余力,将她也带上吧。”她冲着果儿轻轻笑了下,又转头看向?亲卫们。
停顿一瞬,她低声道:“就当是,全了我们一段同生共死的情谊。”
说罢,她推开沉默垂首的众人,撑着虚软的身子,艰难地向?外走去。
风雪渐大,刮得程荀睁不开眼。
“主?子!”
还未走到中庭,身
弋?
后骤然响起一道异口同声的喊声,程荀脚步微顿。
“此时再?走,那不是平白叫范春霖看笑话?”
“逃出去也是一个死,不如?多砍几个鞑靼人!”
“不趁此时多杀几个长?毛杂种,爷爷我就是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