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臣臣,这?是我本就该受的。”
程荀仍望着?庭院,没有答复。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风呼啸吹过?,雪雾在空中?打着?旋,晶莹洁白,浑然诗中?说的碎琼乱玉。
可就是眼前这?美极的景致,对世?上许多?人而言,是灾、是惧、是梦魇、是催命符。
程荀挨过?冻,所以她明白其中?滋味。
今冬,边关狼烟四起,千万兵马前赴后继。一仗打了近半岁,粮草何来?军费何来?不仍是张三家的米、李四家的粮,一箪箪堆起来的么?
而今朝中?局势又动荡,从前敲山震虎、稳坐钓鱼台之人退避三舍,眼见高台欲坠、又眼见新?日高升,人人自?危、人人欲争一杯新?羹,吏治如何清明?
内忧外患,又有多?少人要被留在这?个冬天?
君君臣臣,有些东西,王伯元该受、也?愿意受,可百姓呢?
百姓也?该受么?
那些被慌忙赶上沙场,死后被冠以高尚之名,却连尸身都无人收敛的将?士们,也?该受吗?
甚至不必提被瓦剌攻下?,至今仍未收回的诸多?城池,就看看眼下?周围。
若她程荀、若商号未曾用尽力气走出?那微小的一步,此时紘城上各家各户飘的恐怕就不该是炊烟,而是纸钱了。
她也?不是天真稚童,从一开始她便明白,一切或许只是庙堂之上又一场争权夺利的对弈,黑棋白棋围追堵截、各显神通,再正常不过?。
只是,被用作厮杀的,不是那一副琉璃棋子,而是真真切切的人啊。
一切,若是无人设局、无人纵容、无人因势利导,或许本不必至此。
思?及种?种?,程荀只觉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火,却又无处发泄。
好像谁都有错,可就算天大的错,这?么一桩桩一件件细数完,才发现落在每个人头上的因果,好似也?不过?如此了。
没有一个人,能为眼下?的世?界全然负责。
这?个结果更令她挫败。
“那你便受着?吧。”她冷冷道。
王伯元被她一句话堵得语塞。
他明白她愤然的情?绪,可从理智而言,这?种?情?绪于现下?并无用处。
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指着?老天骂,凭什么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么?
王伯元揉揉眉心,深呼吸几下?,只道:“阿荀,我知道你心中?愤慨,可这?世?道……或许便是这?样的。”
他走上前,隔着?厚实的大氅,悬空拍了拍她的肩膀。
“若生来匹夫之身,纵有超世?之才,又何以为天下??”他声?音低缓,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挣扎与释怀,仿佛要说服自?己?一般。
“若不走上那个位置,一切雄心野望也?不过?过?眼云烟。”
程荀始终站在原地,没有转身。
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而后衣袍微动,脚步声?渐行渐远。
不知过?了多?久,贺川小心翼翼寻了过?来。
她在后院等?了许久都未见程荀人影,路上又遇见门房来报,说是王伯元走时是一个人出?的府,脸色是从未见过?的肃然。贺川听罢,当即便加快了脚步。
走到庭院外,远远看见程荀独自?一人站在廊下?,贺川心一紧,几乎断定二人必是不欢而散了。
她几步跑上前,小声?唤道:“主子,天冷,咱们回去吧。”
程荀背对着?她,此时才如梦初醒一般,转过?身来:“是该回去了,走吧。”
二人一同往后院走,贺川端详着?程荀的神态,见她没有恼怒难过?之意,不由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