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也并不精美。画工平平无奇,没有旁的彩墨,一看便是用随行画笔匆匆画成的。几处线条还有些摇晃抖动的痕迹,像是在马背上行走时,匆匆画下的。
翻到后来,程荀几乎看不到行军打仗的内容了。
那皱巴巴的、笔触潦草的画里,画着烤得焦黑的野兔,画着山野间一丛绽放的花,画着从?遥远村落里飘起?的炊烟,画着弥漫晨雾的山,画着落日下的粼粼的河。
日复一复的筹谋埋伏、奔走列阵、对垒拼杀,日夜面对的刀枪血肉、牺牲阵亡,那一切真实的时刻,被他小心地藏在真实的世界里。
拿起?笔,他仍书写真实那也是真实世界的一角,哪怕细枝末节、哪怕毫不起?眼,他也为她留下了。
就像她理解他如此下笔的缘由一样。
他同样理解,这是她希望他看到的世界。
程荀紧紧攥着那厚厚的画册,泪模糊了视线。
分离的数月,那些空荡荡的日子,那些逼迫自己不去想他的安危、他的近况的日子,那些拼命让自己忙碌起?来的日子,好像又被他一点点填满了。
她手指有些颤抖,翻到最后一页。
那一页没有画,只写了两句话。
“礼不似往年厚,吾之过也,甚愧。若他日……”
“只望……安好。”
本该写她名字的地方,只留了一个墨点。
泪顺着脸颊落在纸上,瞬间洇开。泪珠碰到墨点,顷刻间便交融为一。
程荀慌忙擦去纸上的泪,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
再看看木箱里那一堆被油纸细细包裹起?来的腊鱼腊肉、干果饼子,程荀心里像是破了个洞,呼啸的风穿胸而过,吹得人生疼。
她呆坐半晌,嘴里只喃喃骂了一句:“傻子。”
争与论
程荀独自一人在屋中呆了许久, 再走出?房门时,庭院中?已不见人影。
推开门,寒风吹得人鼻尖发红,程荀拉紧外袍, 这?才发现天上已然飘起雪。
融融细雪映着庭院中四处悬挂的窗花彩绸, 红对子上也?覆了薄薄一层雪。伴着?声?声?爆竹, 一墙之外, 传来孩童追逐打闹的嬉笑声?。
时值晌午,家家户户忙团圆。灶房角落里空空的米缸,被人举着?布袋添进新粮。炊烟腾腾升起, 深巷里满是烟火气。
程荀站在廊下?, 望着?庭院里纷纷飘扬的雪, 翻涌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瑞雪兆丰年。
只望来年是好时节。
庭院外,贺川极有眼力见地带人离开,将?年礼安排好后,又匆匆跑回小院。
走到小院门前, 她慢下?脚步, 悄悄往里望了一眼,见程荀已走出?屋内,神色也?如常, 不由松了一口气,轻巧地踏进庭院中?。
“主子,王公子来了, 妱儿姑娘在前头招待呢, 席面也?备好, 就等?您过?去了。”
程荀收回思?绪,望向贺川:“好。年礼可都安置妥当了?”
“崔夫人与杜家送来的礼该分发的分发、该入库的入库, 都已安排好了。”她停顿一下?,回忆道,“门房上说,范春霖送了礼过?来,还有之前来过?府上的刘家、张家、钱家也?都送了。”
程荀眉头一皱,问道:“都送了什么?”
“倒也?都是些寻常年礼,没什么扎眼的。”贺川老实答道,“范春霖额外送了一副琉璃棋子,很是精美。”
……琉璃棋子?
这?琉璃物件虽不易得,却也?算不上多?么昂贵稀世?之物,更莫说以范家那般身家而言。
程荀若有所思?,又问:“那棋子可有什么特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