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目通红,说到最?后,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孟忻的指责有如泰山,压垮了她?强撑的假面。
她?拼命摇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随便就丢了她?,我男人说了,替小主子找了个好人家……他亲眼看着那人将小主子抱回?屋,才走的……”
“后来、后来,他还去看过?小主子,与我说收养小主子的是个秀才公……小主子金枝玉叶,总比在?我们家中吃苦来得好……”
程荀讶然?地抬起头,一个声音告诉她?,原来,她?真的是孟家的女儿。
王氏手脚并?用地爬到程荀脚边,拉着她?的裙角。
“小主子,我实在?没办法?了啊……是我自私,可我的孩子,我也想让我的孩子活下去……”
“老爷,夫人,是洪芳对不住你们啊!”
她?那双糊满泪水的眼睛乞求地看向程荀,说完,便在?地上砰砰磕头。
程荀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下意识便拉住她?的双臂,要将她?扶起来。
晏决明始终关注着她?的反应,见她?不想让王氏磕头,便出手将王氏拎起,隔开两人,让天宝看住她?。
王氏哭得全身都在?颤,扶着一旁的椅子,勉强站直身体。
过?了许久,程荀才斟酌着开口。
“你不必跪我,也不必叫我小主子。你早已?不是孟家的下人了。”
王氏的哭声停滞了一瞬,茫然?地看向程荀。
程荀梳理着自己纷繁复杂的心绪,缓慢道?:
“我知道?,你们当时已?是迫不得已?,才会丢下我。”
“你们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我并?不苛求什么。”
程荀想,两个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人,带着两个尚在?襁褓的孩子,一路历经磨难,饥饿、病痛、死亡,如同?耳畔呼啸的风一样稀松平常。
或许王氏身处下位,可在?那饿殍遍野、冻死骨无数的年岁里,在?人力不可为的局面里,人与人之间真的还有什么区别吗?
不都是一样脆弱的血肉之躯,不都是一样剧烈的求生之欲么?
她?能理解孟忻的愤恨。就如同?她?能理解王氏夫妇的自保之举一样。
人之为人,不就是因为各有私欲、自有亲疏么?
孟忻与孟其?真情谊深厚,自然?责怪王氏忘恩负义、懦弱自私。
可程荀想,在?那样绝望的境地里,良善与恩义是需要勇气、底气与能力的。
或许唯一能被指摘的,不过?是他们没能做到众人心中期待的那个舍生取义、主仆情深、荡气回?肠的故事。
他们只是选择了自己而已?。
程荀看着那张不过?三十出头,却衰老年迈如同?老妪的脸。
那绝境之下的一念之差,或许已?经折磨、惩罚他们许多?年了。
她?顿了顿,轻声道?:
“况且,你们为我找了个好人家。”
鬻妻卖子、易子而食都不在?少数的年头,他们至少还保住了身为人的最?底线。
王氏呆呆看着她?,腿一软,跌进了身旁的椅子里。
天宝下意识要将她?拉起来,晏决明却给他使了个眼色。
王氏兀自发了会儿愣,而后将脸埋进膝盖里,无声颤抖。
那个瞬间,她?肩上那背负十六年之久的不甘和?恐惧,好似突然?落到地上。
半晌,她?才抬起头,泣不成声地开口:
“小主子,是我、对不起你。将你一个人丢下,是我……或许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这些年,都是我的报应……”
她?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