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程荀记得,昨夜程六出手里,一直握着这把匕首。她从衣角扯出一根布条,小心地包裹住匕首,藏在腰间。

王翠儿在背后,看不清她的动作。她望着她的背影,声音苦涩:“明明昨日我才见了他,怎么会这样……”

程荀身形一顿,轻声问:“翠儿姐,他昨日可说了什么?”

王翠儿摇摇头:“昨日他来铺子里问有没有活计,我给他找了胡大人府上抄书的活,说完这事他便去胡府了。”

胡府。

又是胡府。

程荀低着头,几乎想笑出声。

多么荒唐,命运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她无法抑制地抖动身体,好像想笑,又好像想哭,一种空洞的荒谬感笼罩她的全身,恍惚中她突然开始怀疑,这六年是真是假?

程六出也是假的吗?

会不会这一切,只是五岁的她做了一场梦?

耳边遥远地传来一个怅惘的女声:“阿荀,想开点,或许这他的就是命。”

那个雪夜,里长大伯絮絮叨叨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

“程十道啊,命不好。”

“有什么办法呢,这世道,有些人的命就是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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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程荀从废墟中找到一只外壳烧焦的木盒子。它居然从大火中存活了下来,打开盒子只有些飞灰。这里面小心存放着她这些年最重要的东西。

几本写有程十道笔迹的旧书、一只灰扑扑的荷包,和一支朴素的梅花簪。

程荀将那把匕首小心地放进去,背上包袱,离开了这片焦枯的竹林。

王翠儿在竹林外等她。她最后回望了一眼已然消失的破庙,和竹林中那个孤单的坟茔。

临走前,她抚摸着小小的坟包,眼神清澈明亮地看着坟前空白的木板,孩子气地承诺:“你别怕,等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我就来陪你。”

王翠儿好心收留了她。当夜,她见程荀洗漱完,在被窝里沉沉安睡,放心地关上门出去了。

三更天,程荀背上包袱,悄悄离开了。

她走到城中有名的人牙子聚集的街市,耐心地敲了很久的门。

一个胖女人骂骂咧咧地打开门,不耐烦地看着她。

她拿出装了她和程六出六年积蓄的荷包。

她神色平静:“我们做个交易吧。”

行路难

三日后。

天蒙蒙亮,牙行的陈婆子敲开了胡府的侧门,十几个面黄肌瘦的女孩跟在她身后,穿过游廊,走到偏房外的角落上立定。

陈婆子驾轻就熟地找了个矮凳坐下,女孩们低垂着脑袋,无一人敢抬头四处打量。

没过多久,偏房内有人影走动起来。时辰还早,主子们还没起。下人们收拾好行头,离开浅眠了两三个时辰的床榻,又奔走在宅院之中,忙碌地运转起整个宅院。

像一窝工蚁,毫不起眼,一根手指就能按死在地。

偶有一两个漂亮光鲜的大丫鬟从前院匆匆回来取东西,来往的小厮婆子凑上去恭维讨好,大丫鬟们不以为意,轻言淡语就将人打发走。

那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的官家小姐来了。

角落里的女孩们投去艳羡的目光,程荀站在其中,神色冷淡。

有个胆大的姑娘轻声说:“怪不得说胡府的丫鬟抵外头半个小姐呢。”

程荀闻言,嘴角扯出个讥讽的笑。

奴才就是奴才。

再体面的奴才,身上也永远背个“奴”的记号。

大丫鬟、小丫鬟,表面上分个三六九等,实际做的不都是那几件事。

做活计、攀关系、讨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