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的一通电话打来,强行将宁一宵扯出困境。他戴上无线耳机,接通电话,离开了这条走廊,来到较为安静的楼梯间。
卡尔向他说明了苏洄外婆目前的情况,听上去很复杂,电话那头还有医生补充,但至少情况相对稳定,宁一宵应着,得知卡尔和科室主任在开临时诊断会,他便说不必挂断电话。
听着卡尔和医生的讨论,宁一宵有些出神,他脑子里很乱,情绪和想法在交织。
他想到苏洄外婆遇到的危险,想到苏洄自己的病、和他就这样一天天垮下去的身体,宁一宵原本都已经准备好暗自帮助,并不打算把一切都放在台面,让他看见。
可刚刚他和梁温的对话,又打乱一切,搅动他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卡尔那头已经没有再寻求宁一宵做决定,于是他从楼梯间出来,整理了心情,回到了苏洄的病房。
这一次里面很安静。
他抬手,敲了敲病门。
不意外地,里头无人回应。
每到这种时候,苏洄就会变成一只胆怯的蜗牛,永远地缩在壳里,宁一宵也没有更多办法。
他充其量只能抱着他的壳,试图与他沟通,用最温和最柔软的方式。
房间门打开了,苏洄感到不安全,他背对着门侧卧着,双手抱臂,眼神木然。
他的预感时灵时不灵,这一刻是准确的,尽管听不见脚步声,他还是感觉,来的人不是梁温,也不是房东太太。
宁一宵最终站在了他的面前,视野里,还是那双他不熟悉的皮手套。
苏洄从心底厌恶这双手套,厌恶所有不曾出现在过去的宁一宵身上的东西,也厌恶自己。
“好点了吗?”宁一宵问。
他知道自己得到的只会是沉默,并不为此感到难过。
宁一宵没有坐下来,“你外婆今天上消化道出血,现在在ICU,不过抢救及时,情况稳定下来了。”
苏洄终于有了反应。
“要去看她吗?”
苏洄听完,没有说话,但努力地用手撑住床,想试图起来。宁一宵伸手帮他,却更难过。
他发现自己不仅仅大脑愚钝,甚至连四肢都无法左右,只能任由宁一宵扶他起来,为他裹上大衣,像六年前一样。
停车场的风很大,苏洄被宁一宵扶着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倍感煎熬。车子的驾驶座下来一个人,对宁一宵点头示意。
宁一宵支开司机,“麻烦你去帮我买瓶水。”
司机也跟了他很久,心领神会,立刻点头转身便离开。宁一宵拉开后座的门,扶着苏洄进去,自己从另一扇门进去,坐到了他的身旁,保持着安全距离。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静得可怕。先说出第一句话的人,就像是朝深不见底的幽谷掷下碎石子的那个,在等待回响中耗尽勇气。
习惯性地,还是宁一宵打破沉默,他知道苏洄不想等,所以没多说一句废话。
“苏洄,我负担你外婆所有的治疗费用,安排专人24小时看护,保证她的安全。”
如同所料,苏洄拒绝了,“不用。”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救治及时。”宁一宵没打算解释太多。
苏洄安静地注视着远方的黑暗,像是想要看破什么,过了许久,才又开口,“条件是什么?”
宁一宵说,“没有条件。”
苏洄并不相信,低垂着眼,“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都有代价,看上去没有代价的事……最可怕。”
宁一宵攥紧手,皮手套的褶皱勒着他的心。
“如果你这么想,可以当做是借。”
“我知道你对我外婆有感激。”苏洄尽可能平复着内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