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恕家里复杂的关系,简韶隐隐地知晓一部分。她不愿去窥探,只为他感到抱歉。

大雨哗啦啦地响着,雨季里的雨水像没有定性的家伙,有时只有几分钟就放晴,有时能下半个多小时。

简韶的神思游离。

两个人同床共枕的时候难以推心置腹地讲真心话。如今分开了,反而能在被大雨困住的午后,坦然地在站在阴凉里讲一些体己话。

她感到荒谬的安然。

隋恕仿佛成为她真正的好朋友,和她轻轻快快地说一会儿过去的事情。

他问她喜欢看画展吗,她说还可以,会去打卡新展。他又问她喜欢淘马克杯么,简韶笑起来,说这不是庄先生的爱好吗?他说大头贴呢,有拍过大头贴吗?简韶掏出手机给他看自己读中学时和同桌拍的,只是两人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

随意的闲谈让人放松,简韶的情绪也松缓下来。她甚至问出了心底压藏的问题:“我其实一直觉得,虽然很多家庭非常好的人嘴上不说轻视普通出身的人,实则两者有很大的屏障。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看不起我的出身?”

刚说完,简韶便急忙羞窘地解释:“我不是说歧视的应该的……我就是有些好奇,因为现实中歧视是常态。”

她大一刚来平城的时候,地铁口里的保安会大声呵斥不会用一次性地铁票的外地老人。

男人用着本地人才能听懂的方言,傲慢地训斥对方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怎么就是不知道怎么刷闸机?那样长的队伍,没有一个人走过来告诉老人,不用APP过闸机的话到底该把一次性地铁票刷向哪里。他们都漠然看着,听着保安连骂人都用着地方语系。

简韶想,这是一个手中没有任何权力的基层服务人员。仅仅因为是本地人,就可以随意斥责对方是蠢货、聋子、乡巴佬。

她不知道不被歧视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在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小地方人、一个穷人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时,其实就已经和别人生活在两种世界了。

隋恕听着她解释的话语,在雨雾中淡淡地笑了。他的口吻十分平和、随意,好像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话题。他说:“因为没有一个‘上等人’是高尚的,只是他们暂时得到了,所以溢美的词汇也一并归于他们。”

简韶静静注视着他。

隋恕迎着她的目光,不由地想起庄纬和他私底下发牢骚的时候说过的,社会百分之九十的财富掌握在百分之十的人的手里,而这个社会所谓的“中产阶层”,不过是和所谓的上等人沾亲带故的姻亲、族亲、师生、荫庇。

至于这百分之十,刚开始,他们和满清遗老一样是一群大买办。他们的儿子要精明一些,留洋学到了搞垄断。他们懒惰的孙子回归成土匪,哪家私企干的好,哪家就归他们。

隋恕心平气和地说:“我同样也没有什t.z么值得你敬佩的。”

空气有些寂静。

半晌,简韶摇摇头,认真地说:“你不一样。真正值得敬佩的东西是褪去了金钱与权力后自身保有的才华与不灭的品质,我觉得,无论如何,你依然值得这样的评价。”

她早该想到,庄先生是很好的人,隋恕能和他成为最好的朋友,说明他本来就是同样的人。

“真的么?”隋恕笑了笑。

他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她的眼中,很小的影子,十分清晰。

“真的。”

“你不怕我再骗你么?”

“你不是这样的人。”

“嗯,”隋恕看着她的发顶,声音有些温柔,“你是最信任我的人。”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

简韶的脸有些热。

她想将话题重新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