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听出他话里的挑衅意思,却半点没有生气。

“这位皇孙,寿数长着呢,”他笑道,“倒是余先生,在小庙住了这么多天,没有出去瞧瞧大好河山的意思吗?”

“这么大的雪,落在地上,哪里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仿佛听出他的心口不一,方丈笑了。

这时,挤成一坨的人群终于松散一些,方丈朝着那个方向示意,余逢春杵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还是朝那里走去。

于是,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无论如何都要拜他为师的皇子的模样。

面容清秀、脸色苍白,眼角眉稍带着点矜贵气。因为年纪太小,身量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然能看出以后会是俊秀挺拔的模样。

天太冷了,擦了又擦,他的身上还是有一滩刚化开的雪渍,顺着发丝滴在脸上。

余逢春坐在床边,伸手替他揩去。

还是个孩子呢,他暗暗想。

也正是在这时,那个孩子睁开了眼睛。

苏醒的朦胧迷茫只用不到半秒便化为审视的锐利,余逢春坐在床边,坦然接受着他的考量。

片刻后,似是看清什么,皇子露出一个格外好看的笑,像装成乖小狗的小狼。

“您就是余先生吗?”他问。

余逢春点点头。

皇子操着一口沙哑的语调问:“先生愿意见我,是不是同意了?”

余逢春又点点头。

窗外,风雪肆虐。年轻的师傅第一次见他尊贵的学生,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谈不上多和谐,但也不至于不愉快。

人生初见罢了,无论多细致斟酌,都钻研不出日后的崎岖坎坷。

只可惜有些傻子,总以为初见就是一辈子。

……

第二天,依旧是在余逢春喝水的时候,0166来了。

[准备好了吗?]

没有一点预告,冷酷的机械声从脑子中响起,余逢春呛咳出声,叹了口气。

“我可以,”他放下杯子,“出发吗?”

0166不答,相当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色,而后道:[你看起来快要死了。]

“……不至于,”余逢春瞅了一眼镜子,发现确实像命不久矣,“就是做了个梦。”

[梦见谁了?]

“还能是谁?”

0166沉默一瞬,发现问题竟然真的难以反驳。

[别想了,]它胡乱安慰,[找个地方躺下,我带你过去。]

于是余逢春跑上楼,躺在床上。

系统运作程序。

[世界编号G1749,状态已完成,人物坐标跟随默认五、四、三、二、一]

*

*

*

定熙八年春,京郊荒山上。

春寒料峭、寒莺冷燕。

半月前刚下了一场大雪,如今雪还未化净,滴滴答答的雪水混着泥土,化成一股脏污的细流,顺着坡度一路向下滑去,汇入冰凉的溪流中。

这座山,在太祖皇帝时曾是皇家猎场的一部分,后来几代轮转加边境战乱,几位皇帝都不热衷出宫巡游,久而久之,便将这座山连带着附近的几亩良田一起赏给功臣,不再过问。

如今时气正冷,鲜少有人来,一座破庙建在半山腰,除了几只鸟雀,更是一点活气都见不到。

庙中许久不见香火,塑像已腐朽得看不出面容,只隐约辨认出人形,鸟兽粪便星星点点的遍布庙中,墙角堆着两张破烂草席。

草席下面,依稀睡着个人。

……

余逢春是被鸟叫声吵醒的。

庙里破破烂烂,除了勉强能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