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逢春没有抬头看他,细白的指尖点着机器人脑袋上的一枚螺丝。

“我不叫江秋,”他说,“当时撞上你的车也不是意外,我是故意的。”

第二点,明典生已经提醒过了,邵逾白不算意外,可第一点……

邵逾白问:“你叫什么名字?”

直到这时,余逢春才真的抬起头来。

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柔柔的笑。

他说:“我叫余逢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一瞬间,有无数影像如胶片一般在邵逾白眼前划过,好像一颗盛满回忆的水晶球摔碎在地上,每一块碎片都映射出一段他早已忘却的记忆。

一个只有十几岁的青年在他面前笑着,眼神温暖干净;一瓶果汁被他拧开,递到另一个人的手里;无数水花从天边炸开,浸湿青年的衣襟,他回过头来,在爱人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白天,黑夜,黄昏。

微笑,大笑,眼泪,凝固的鲜血。

千百段回忆疯狂交叠在一起,模糊又混乱,却又在极致错误中逐渐重合,变成一双在邵逾白梦里出现过千百万次的眼睛。

梦中的人终于张开嘴,无数声音从他嘴里涌出,年轻的,快乐的,悲伤的,稚嫩的,成熟的,所有声音,都在喊一个人的名字:邵先生、邵先生、邵先生、邵逾白、邵逾白、邵逾白……

声音戛然而止,好似一口将断未断的呼吸,凝在喉间。

邵逾白记起了一个名字。

余逢春。

剧烈的头痛和忽然爆发的复杂情感被强行掩盖,邵逾白垂下眼眸,看着仍然蹲在自己面前的人,心里默默地想:

原来你就是余逢春。

念出这个名字的零点零一秒,邵逾白唯一能体会到的感受,是尘埃落定般的安然。

……

余逢春仰头关注着邵逾白的神色,没有忽略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痛苦。

这不是暴露身份的好时机,但余逢春没有时间了。

眼下他的身份就是一层一戳就破的纸,且只蒙在邵逾白面前,不管是余家还是明典生,更或者邵夫人,全都知道他是谁,也全都可以随便一句话戳穿他的伪装。

继续隐瞒,只会让余逢春陷入被动。

所以今天的坦白,不光是因为他心里有点高兴,不想再装了,也是因为如果现在不坦白,那到后面,别人把真相说了,邵逾白会多想。

余逢春不愿意和邵逾白到那种地步,太踟蹰,太束缚。

所以委屈邵先生了。

悄悄从心里叹了口气,余逢春站起身,想带人去沙发那边坐着,别一下子昏过去。

然而他刚站起身,一只手突然从侧边伸过来,拦在他的腰间。

余逢春心中一惊,再回过头,邵逾白眼中的迷茫痛苦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沉的一片暗色。

“你还真是等不及……”

呢喃的话语像蛇一样舔过余逢春的耳侧,邵逾白手上微一用力,余逢春脚下不稳,倒进他怀里,连解释都来不及,就被深吻住。

副人格的吻里总是带着恨和怨,像是要吃了他。

余逢春几次要说话,都被他压了回去,唇舌交缠间的渴求几乎要把他淹下去,嘴唇都麻木。

要是放在平时,这种激烈的亲吻其实很有意思,但现在不是时候,余逢春没空和他闹。

“冷静点!”

啪的一声,一巴掌抽在邵逾白脸上。

亲吻中断,余逢春冷着脸挣脱开,站在一旁点了点差点又被亲破的嘴唇。

巴掌的红印缓慢浮现,邵逾白死死盯着余逢春泛红的眼睛,听不出多少语气地开口:“你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