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卫贤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责骂怨怼就已经毫无作用,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硬了,扛得住余逢春的恨。
可偏偏余逢春说不怪他。
即便知道这句是谎话,卫贤还是在那一瞬间,滚出泪来。
怎么可能不悔,那么高洁的一个人,身中剧毒,日渐枯槁,死在不知什么地方,光是想想,卫贤都觉得自己烂掉的心又臭了一些。
泪水从侧脸流下,沾湿带着泥水的衣襟。
“……他该死。”
卫贤低声说。
余逢春愣住了:“什么?”
“我说他该死!”
卫贤撑起身子,冲着余逢春恨声道:“你以为我没见过他看你的眼神吗?他不许我去找你,因为他受不了!他觉得你是他一个人的,我连你的衣角都不该碰一下!”
能做邵和军统领的下任接班人,卫贤当然没有没用到次次训练次次落伤的地步,他只是想多见余逢春几面,所以会故意给自己留下一些伤口。
余逢春不懂武功,哪里看得出他的心思,只以为都是正常的,看着卫贤的眼神带着点心疼。
卫贤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不自觉便将余逢春捧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心生亲近,却又不敢真的靠近。
他觉得余逢春是神,怜悯万物却又高高在上、不容亵渎。
因此当卫贤第一次领悟到邵逾白看向余逢春的眼神时,他出离愤怒了。
“你是他的师傅!”
他嘶声道:“他怎么敢用那样的眼神看你?!忘恩负义、狂悖至极!他怎么敢对你动心,又怎么敢逼迫你至此?!”
饱含怨毒的眼神似刀剑一般,却又在看向余逢春时化成水一般的柔情痴迷。
“余先生……”
卫贤自言自语道:“你是雪一般高洁的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心里面便想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仿佛一丝尘埃都不沾染,遗世独立……
“邵逾白,心思肮脏,枉为君子,哪怕是死也不能洗清他的罪孽!!!”
如果说之前余逢春还能保持一丝冷静,那等到卫贤单方面判定邵逾白死刑,他的冷静终于绷不住了。
“就因为这个?”他往前一步,质问道,“就因为他喜欢我,你就要杀了他?”
“这还不够吗?”卫贤反问。
他痴痴地看着余逢春,视线像舌头一样舔过余逢春的眼睛嘴角。
“先生,师徒背德是大罪,记在史书上是会受世人嘲笑的,我替你杀了他,你的青名就保住了……”
余逢春的脸色倏地冷下去。
“你和顾佑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卫贤眼珠转转,不再抵抗,说:“他早就知道我是他的孩子,还在河阳时,他私下见过我母亲许多次,也见过我,就是他把我送进宫里,引到陈和面前的。”
说着,他呵呵笑起来,仿佛觉得父子亲情真是有趣。
“顾佑虚伪,陈和虽然占这个师傅的名头,却私心用甚,宫里待我好的,只有先生你,我为你杀了邵逾白,先生便可以流芳百世,再无污点了。”
说罢,卫贤露出个异常得意的笑,看余逢春的眼神像一条等着奖励的蛇。
然而余逢春却没有给他奖励的心思。
他出声问:“你说顾佑虚伪,陈和私心用甚,邵逾白胆大妄为,那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闻听此言,卫贤立刻慌了。
他急忙说道:“我、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余逢春却说:“那只是你认为,我没觉得你做了对我有好处的事。”
卫贤急了,支撑他存活至此的逻辑遭到了余逢春本人的否定,他顿时就手足无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