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郦文鸢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女儿还傻乎乎的呢?
她为她吃了好多苦啊,她为她操了好多心啊,如果她可以长生不老,她一定不会对一个除己之外的“外人”,如此上心。
但她就是会老去,她就是会死亡,她不得不将自己的半个生命,全部情感,都押在这个她完全不满意的笨小孩身上。
以至于就算是现在,也收不回来了。
郦文鸢浑浊的眼睛,缓缓流下一滴眼泪,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生死,原来还是会对这个世界眷恋。
闭上眼眸,她会为自己的女儿做最后一件事。
……
洛京钟鼓楼上最大的泰和钟,每个洛京人都很熟悉。
每到清晨,就会被它唤醒,参照时辰,出户工作。
如今泰和钟连鸣十二,息声三年,以沉鼔替音,意为天子驾崩。
城中百姓,不管在干什么,立刻跪地伏首,敛容泣涕,哀天子之逝。
幽禁中的南康王也跪地痛哭,百姓哀泣的是他们的君主,他哀泣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可是幽禁中的他,已经没资格为母奔丧,只能自服衰服。
一家人跪地接旨,聆听先帝给他们家最后的旨意。
上官兰翌奉旨宣读先皇遗诏:“……怀汝十月,多受苦辛,昼不能食,夜不能寐。”
“育汝长大,常得忧劳,衣少忧寒,衣多恐缀。”
“心常不能安,意常觉悬,悬悬念念,无求有偿,但愿汝安。”
“而汝以何报母!朕何以得安!”
南康王听着遗诏之言,哭倒在地。
母亲对孩子的斥责,宛如利剑,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孝顺的孩子,可以承受如此犀利的指责。
南康王几度厥倒,口呼母号:“母亲!母亲!儿实不孝!”
上官兰翌每宣读一段,就给他留一段忏悔的时间,就这么一顿一顿的,将整篇斥子诏书宣读完。
“……朕本欲托汝大业,而汝诚失朕望,遂传位汝妹,夺汝之王册,废汝为庶人!”
“汝子狠毒,窥望大位,意图弑姑,蛇蝎心肠,狼心狗肺,实不敢想世有此鸷,闻之便令人切齿,细思则更不能容于世。”
“然其又为汝子,杀之还恐伤汝之心。”
“汝身单薄,难承忧惧,朕心大恨,却又不愿夺汝之身。”
“贬谪岭南,非诏不得还京,汝子大逆,赐以肉刑,剜目、挖膝、截舌,使之再不能为逆!”
“汝等即刻离京,朕生不愿见汝,死亦不受汝祭。”
“母子情绝,书成断笔!”
最后一个字落下,南康王当即支撑不能,哀哭于地:“母亲!母亲!”
这世间之人,皆是偏心,母亲也是如此,纵是一母同胞,也有偏爱之子。
郦文鸢偏爱为谁,已毋庸置疑。
她虽在最后关头,一意孤行,将大位传给女儿,其实心中也常为忧惧。
短短数载,是否可敌千年?
将皇位传给女儿,对她来说是否是好事?
她心不能安,所以最后还留下一手。
季氏皇族,已被她杀得七零八落,最为正统,反而是她的儿子。
所以若你能胜,你的皇兄已被贬黜,威胁不到你。
若你败,想还复季氏的叛军,也只能打着你皇兄的旗号。
你拿着母亲的诏书,向皇兄哭诉,他是你的亲皇兄,必不杀你。
跑去你的登州,跑去你的海外,跑去一切可以跑的地方。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活着,这是母亲对你最后的期望。